在又高又堅固的牆和因撞上牆而破碎的蛋之間,我將永遠站在蛋的這一邊。
是的,不論牆有多正確、或是蛋如何錯得離譜,我將是永遠支持蛋的。
【村上春樹在“耶路撒冷奬”(文學奬)頒奬典禮上的講話, 二○○九年二月十五日】
“野
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於死亡而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引自《野草》題辭),這是我之
前談到的魯迅對弱者的關懷。這年頭,談野草比較落伍,人們比較喜歡用 “蛋”去比喩,如早幾天香港反中示威者便揚言 “人心總在蛋的這邊”,其實此語同是
出自文學巨匠之口(見引文)——是村上春村在 “耶路撒冷奬”頒奬禮上的講話,意謂關注弱小的作品才有價値。對於村上春樹的文學追求,本人深表欣賞,但此
語往往被引申到反體制中去,卻也難免成為盲目破舊的借口,當中的誤區,不在蛋是否脆弱,牆是否冷漠,而在於無分對錯和必需破碎。
什麼是蛋
呢?相同的年代,村上春樹筆下的“蛋”是城市中寂寞難耐,無法突破圍牆的靑年,而本屆諾貝爾文學奬得主莫言筆下的 “蛋”,卻更多是連自己悲哀什麼都不曉
得的小人物。正因為沒意識,他們甚至不能稱為 “蛋”,因為連被擲的條件都沒有。我覺得,今天中國的弱勢仍是 “野草”,不能輕易逃出寸草之地,但卻永遠
頑強地求生——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相對於野草,蛋比較自由,卻更脆弱,整天沉迷於對影自憐的弱勢感,且以破碎為榮。這就是我們都市小人物的生活常
態?我一直想不通。某天,我和年僅七歲的大兒子談起牆和蛋,他說得極妙: “我不會想做牆的,因為牆不能走動,多悶!但我也不會想做蛋,因為蛋很易摔破,
但如果只能二選一,我就做蛋,而且要做隻不摔破自己的蛋……”一言驚醒夢中人,兒子說得對:牆不能走動,它的冷漠在於圍住別人的同時,也困住了自己。如果
蛋推倒了牆,便成了另一道牆;如果蛋推不倒牆,為什麼一定得自我破碎呢?我認同兒子的話——我喜歡當蛋,當辨別是非、不輕易摔破自己的蛋。
本文2012年10月26日刋於《澳門日報》新園地 "斷章寫義"專欄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