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本來這篇回憶錄準備春節才動筆,但我昨天偷偷跑到禮堂觀看高二級的"常識問答比賽",也沒有預算誰會勝出,只是好想去看看熟悉的臉孔,可是我的小烏龜大勝了,是意想不到的結局,當然譚同學一定又笑我"自取其辱,去年不賞識他……"但那是不要緊,獎項對我來說輕如浮雲,我開心的是看到他們的進步──海菁是比去年更揮灑,程程是那樣落落大方…..今夜心情久久不能平伏,我在FACEBOOK裏寫下了這樣的話"好開心可以見證愛的小烏龜們奪冠!由一個獎牌也沒得的校運會,到今天的小成,證明了人不一定要走得很快,只要不停腳步,還是可以走得很遠很遠.….."回看去年的"愛的印記",我差不多每段都提一次.早幾天和周老師閒談,她說小烏龜們這陣子又落後了!我心裏有點著急,幸好找到可以重提的機會,大家要把老師送你的名言好好地刻在心裏呀!
正文:
十年了,愛的小烏龜是氣質和我最接近的班.他們不太聰明,數學老師說"你們的這個班,數學能力差得難以置信!";他們能力不強,英語老師說"他們英語的能力太弱了,要做好心理準備會有很多人留班!";他們"跑得很慢",校運會的時候,同學們失落地告訴我"老師,我們破紀錄了,我們破了一個獎牌也沒有得的紀錄";他們欠缺自信,班際球賽得了一個小獎,沒有人願意出去領,梁主任笑話我們"高一愛是有膽得獎,沒膽領獎!",問答比賽的時候,大家都不願意上場,然後我動用班主任的權力逼出一個組合,大家在台上都顯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可是他們卻很努力,語文課的時候,那些沉悶的討論題,他們無論如何都會用心做好;他們也很友善,好幾個老師臨別的時候告訴我"很捨不得你的班!"……由於我們氣質相近,我們從來也不曾嫌棄過大家,高一愛班成了溫情的加油站,我說"不用怕,你們可以什麼獎項也沒有,但你們有最頑強的班主任,我會不停地為你們加油!"
我不停地為小烏龜們加油,他們何嘗不是不停為我加油呢!老實說,這個十年一點也不易捱,除了因為我"三新"──湊新仔(羊羊這年暑假剛出生)、帶新班(我第一年當高一文組的班主任)、教新課(第一年教高一),我工作上是面對前所未有的極限,每天平均的睡眠時間不會超過四小時,午餐有時是吃不下咽,然後我在幾個月內成功去掉二十多磅.但身體上的勞累卻不比精神上的壓迫更最讓人喘不過氣,總結下來,這年給我四大打擊:一種忽視、一場鬧劇、一份傷感、一個遊戲。而每一個傷口,總有善良的小烏龜給我撫平.
我第一年教高一,所有課文都是新的,由於去掉文學書,但卻要保留一些重要的東西,取捨上更花工夫,還配上艱深的語文基礎知識,我一下子忙亂得發謊,我被逼過著"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的生活:每天備課至夜深,但還是天天覺得自己說得冗長無味,我嘗試努力去找尋更多有趣的東西,做更詳細的PPT,盡量減少可以出錯的機會……可是對著聰明的小白兔,我還是趕不上腳步.每星期連續三天,我都上望班第一節,他們還未睡醒,我可以理解;他們功課很忙,我可以諒解;他們測驗很多,我可以接受……可是卻接受不了那種"什麼都不想要"的忽視,我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們"我知道你們一會就測驗,我會盡快說,說好了這一段就讓你們溫習……"然後好心的同學們不情願地把書收起來,硬心腸的同學偷偷地放在桌下面看,沒把老師放在心上的同學大無私樣地把計算機横在桌上繼續做數……那一天,我心碎了,我把一個愛惜的名字寫在排板上,然後,我收到很動人的道歉信,我有很充分的理由不接受,但我還是選擇接受,因為我不願意接受我愛惜的一個孩子是可以這樣無視我,他在信上叫我給他一個機會,我很想反問同學"老師在這種情況下上課也很吃力,為什麼你就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我只要上好一節課,教完我今天準備要教的!你為什麼不選擇給我一個機會?"最後,我給他一個機會,同時也希望大家給老師一個機會,我在班上唱了"原來你什麼都不要"去表達我的感受,同時我在歌詞裏得到了某些啟發,我用了一週的時間反問自己"如果要別人愛你,你自己首先也得可愛,你覺得自己上課的時候可愛嗎?" "不可愛!"這是我唯一能給自己的答案.儘管上課時候的我不可愛,但愛的孩子卻仍舊愛我,學段總結的時候,綺雯寫著"你可以加點課堂活動!";楚浠寫著"你應該先講好課再管紀律!";芷瑋說"進度還可以加快些!";某匿名的同學在blog裏留下一個私人留言"你在望班的進度放慢點,在我們班先講了才去望班講,第二節總比第一節說得流暢!放心,我們是不會嫌棄你!"……原來愛是無限包容,謝謝愛孩子在我不可愛的時候也給我愛!(題外話:寫這一點的時候,我特別希望告訴高B班一時犯錯的某同學:我已經原諒你了!但如果不把當時的心情寫出來,就寫不出愛班同學對我的深情,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舊事重提.雖然我們偶爾在路上碰面沒有機會說很多話,但在我已經沒有任何影響力的今天,你努力地上前給我問好的誠意,我還是感受得到;我也有足夠的途徑去見證你的進步,找一天,找一點,老師親自給你寫篇總結)
譚同學的感情創傷讓平凡的小烏龜班一夜成名,整個高中都在討論譚同學的驚人言論,爭相打探女主角長什麼模樣……熱心的同學們都想給他一個教訓,而我卻守護著他,我說"譚同學受傷了,讓他抒發出來,他總會康復過來!"可是情況卻是一發不可收拾,最後還是要動用到法律的威力"如果你再不停止對別人的傷害,我會叫同學的家長去報警求助!"譚同學一下子把怒氣全遷給我,他天天精心地打探我的錯處,定期提醒我他會報復,他要去校長那裡報告,他要告到教青局……用權力去懲治一個人是太易,要教好一個人是太難,當我寫下十年裏面第一個"對老師不尊敬!"一切惡意的攻擊竟然停止了,我有一點輕快,但更多的是心痛,譚同學原來不是精神受創,他的"數口"是那樣精,他是那樣清醒地掌握我的弱點!但如果他思維真的很好,為什麼不計算一下,初三的時候,當同學們笑他,是誰每次都給他鼓勵;朗誦的時候,是誰一個個字去幫他矯正懶音;作文的時候,是誰一篇篇地給他詳盡的評語;高一的初段,是誰大篇大篇地給他的週記寫回應;工作至夜深的時候,是誰一次又一次不辭勞苦地去他的BLOG給他指正……在他生命中,有過幾多老師曾經這樣為他付出過?而我換來的到底又是什麼?所有所有的恩情,在一刻間敵不過權謀,我無奈於人性的醜惡.但結業的時候,譚同學竟然也自發性地走進男同學堆中唱了幾句"真的愛你",那一刻,我心情很是複雜,我努力地想"譚同學走出來是要給我一句總結,還是在意我手上的操行?"我沒有執著於答案,第三段的時候,我給他一個乙上操行,讓他得他應得的獎,也不是為了他說過"真的愛我",即使他不說,其實我也給他,因為他第三段就沒有作惡.當他上台領獎的時候,我也感到光榮,昨天看到他們奪冠的時候,我也覺得高興!當了十年老師,我什麼時候把學生放在對立的點上?但譚同學大概永遠也不願意知道.當我聽著愛的男孩子唱"真的愛妳",我是前所未有的激動,因為我覺得慚愧,在這忙忙亂亂的一年裏,我覺得自己做不好的事特別多,我花在大家身上的心思比往年少,我什麼時候配大家"真的愛我"呢?我覺得自己是不配,謝謝愛的同學們告訴我"愛不需要講求條件!"我會用年復年的思念和祝福去報答他們的厚愛!
一位舊生患上腦癌,由得悉到離世的半年中,給我思想上很大的沖擊,好些日子,我無法入眠,我覺得能夠活著的人應該更加努力,但美麗離世的事實還來不及悲傷,便迎來這年的最後一撃.我是非常頑強倔強的一類人,要堅持一個信念不容易被動搖.用權力去懲治一個人是太易,要教好一個人是太難!多少年了,人們在笑我傻,我什麼時候在意?舊校不滿我的學生到QOOS論壇以極度不雅的言論去侮辱我,我是從不動容;譚同學以怨報德的挑釁,我是一笑置之……但卻經不起一個在我心裏親如兒子的資優孩子,精心輔排的遊戲──他以對自己來說輕於亳毛,隨意放棄了也足以名列前茅的分數,賣掉了兩年裏,我們一點一滴累積下來的信任、關心、期望和愛,他要用最低級的作弊方式來驗證"我是不是一個白痴?",他要向聰明的同學們證實"我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老師!"……我覺得心如刀割,回愛班測驗的那一節課,是我生平上過最不知所謂的課,我滴血的心跌落在課室的一角,覺得沒有爬起來的力氣…….老師軟弱的時候,應當是作惡的好時機,同學們的視線照理可以肆意亂飛,可是課室氣氛比平日還要安靜,同學們都埋首在自己的試卷上出神,測驗完結了,大家有序地收卷,然後一下子很多同學湧出來幫我收拾細軟,平時最放浪不羈的一群男孩子說"看!我們是目不斜視的呀!那二十分就豪給你!"一伙同學護送我回教員室後才散去,我望著那群不算資優,不怎完美的男孩子離開,覺得他們的身影一下子高大起來!批卷的時候,很多同學果然是吃白果,但空格內卻填著些有趣的勉勵字句…….幾天後是母親節,我收到愛的小烏龜送我的一瓶七彩的祝願;餘下來的一段日子,同學們每天都刻意在我身邊打轉,有人和我鑽研"骰技";有人向我請教戀愛經歷;有人和我分享生活趣聞……我慶幸自己沒有在遊戲中輸掉所有,我只是失去了一個疼惜的孩子,卻發現了一群疼惜我的孩子!我要為愛我的孩子更快樂地走餘下的路.已經半年了,我很不情願地用"一個遊戲"去總結這段歷史.我花了半年的時間努力追趕,面對不停滲血然後風乾的過程,每一次我站不起來,我總是想起愛的孩子給我的打氣,我會用行動去告訴他們"人可以跑得不快,只要不停下腳步,還是可以走得很遠很遠……"儘管我是那樣的不甘心,我還得承認,我很愛惜的,那愛玩、愛笑、愛鬧的小男孩卻沒有愛我,他留給我一個完了的遊戲,我留給他一些未完的盼望!我會記住小烏龜們給我的啟示"愛是不需要講求條件!"
回過頭來,這一年的表現是爛得不堪回首,但慶幸還有愛的孩子不停地為我加油!
其中程程是我最漂亮的成績表.我第一次遇上他是在初一信的門口,我迎著謊張地衝出門口的他問"你什麼事?",他給我迷惑的表情.由於他長著西人的臉孔,我再用笨拙的英語問一次,他還是沒有回答,站在後面的同學鬨笑起來……三信的時候,我教他語文,他是寧死也不做口頭作文,他在一次小作文中寫道"我最怕上中文課,上課的時候,我不知老師你到底在說什麼?如果你說普通話,我是一點都不懂!"然後我循例寫了些東西去鼓勵他,結果他是"攀車邊"合格升班.高一的時候,他竟然在我的班上,我想他一定覺得很不爽吧!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反而上課比前用心了,成績也進步不少,後段他的作文竟然也接近80分,離別的時候,我說"程程,你有50%是一個中國人,但你的中文是100%純正!"程程這孩子非常害羞,問答比賽的時候,他不想上台,我說"只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好!"結果,他是做到了!昨天比賽勝了,我從遠地給他一個讚揚的手勢,他給我報以大方的微笑……程程,你長大了!老師期望你能勇敢地向前邁步,走得更遠更高!只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好──你是老師最漂亮的成績表! 讓人驕傲的成績表還有俊成,那天源老師說他第一個舉手做口作,我想起了初三時寧死不講的他,覺得驚異和驕傲;還有第一段得甲等操行的子與,子與就是說要把廿分"豪"給我的孩子,但廿分太少了吧!以他的能力,應該可以給我"爭"更多分(不要豪呀),我等著的呀!還有每次跌倒後都能勇敢爬起的小鮑、學習與愛情兼顧的小BABY、善良大度的曉肜、最會體貼人的美玉、最忍辱負重的弘班長、最賢慧大方的綺雯、最有進步的兆祺……你們都是老師的驕傲!
蕭公子和嘉敏豬豬是班中最可愛的孩子.高一結業後,蕭公子轉校了,但我還是時時想念他胖嘟嘟的臉,那天在操場重遇,我興奮地向他揮手,他給我落寞的笑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願蕭公子不要氣餒!即使你今天一無所有,還有不停為你加油的我們,要勇敢地爬起來,很快就可以重見光明.嘉敏豬豬容顏憔悴了,每次在路上遇到她,我就覺得心痛,但願我的豬豬可以多愛惜自己,重現當天的健康甜美.
「 高、菁」是最有趣的國文科代,他們都是自願爭做國文科代的,高雖然做得有點隨便,但他的服務獎我是一定要還,即使學校最後不發,我都要送他一份大禮,我以人格保證!「元、宗」是最平實的孖寶兄弟,我留下了元一篇動人的小說,我不打算還了,以後給他寫一篇!綺倫是最讓人掛心的囡囡,她最不愛穿群子,但其實她穿群子是很美的呀!
記憶中,還有最漂亮的南南,溫柔的靄欣、希彤、敏儀、嘉盈、恩琦;文靜的維絲、穎霖;活潑的善恩、阿毛、楚浠、嘉莉;能幹的文慧、美慧;傻氣的思敏;賢慧的慧妍;勤快的嘉琪;貴氣的筱貽;喜歡賽車的靄盈;排球女將青青;游泳王子永燊;唱歌天王阿jack;八星伴月明昕;高人嘉威;睡王子文諾;對同學最好,最吊兒郎當的柯膠;傻小子雙豪(斯豪和俊豪);玩野天王哲寧……..
當然還有今年再重遇的民賢,保利仔,+a和穎妍.你們好幾個都跟著我超過二年,感情之深在這裏一下子說不完,無論如何,今年不能在我的班離校,要不停不停不停地加油!
寫著寫著,似乎沒有想停的意思!已經分別半年了,節日中,還是收到他們寫滿祝福的心意卡;路上碰面,還想停下來訓話;一有機會,還是想去見他們一面,期望著這份情到他們中學畢業的時候仍是最深最真!能遇到這樣情深義重的一班學生,這十週年的慶典是相當完滿!
很多人好奇,我為什麼要寫十年回憶錄?因為羊豬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我總是喜歡追求記憶的完整性,十年是一個很完整的階段,它或許預視著我走進人生的另一個層次,有些情感大概是可一不可再的.美麗離開的時候,我花了好些時間去思考人生終結的問題,我在blog中寫過理想的告別禮,我和身邊至親說好了,如果有天我忽然離世,請把我的回憶錄輯成卌,送給來向我告別的孩子們!這些回憶將是我最寶貴的財富!在各篇回憶出現過,或將要出現的孩子們,謝謝你給老師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