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同一月生日,我們同一個星座,我們都是粉紅色的小動物……這是我的小朋友HELLO KITTY,我們已經第三年一起過生日了.去年,坐在冷清清的日本餐廳,他問我"你為什麼會對我這樣好呢?","那是因為你當我是朋友,你也對我很好嘛!"我輕鬆地回應,他給我不信任的眼神……其實,我知道他心裏面一早預設了答案,他認為我對他好是因為他動了開腦手術,因為他失去了原來擁有的才智,所以我可憐他……但他錯了,我並沒有可憐他,因為我並不覺得他可憐,一次開腦手術讓他失去了很多很多,但他還是衣食無憂,有愛他的雙親,還能夠做一般人可以做的事,說可以說的話……他什麼時候可憐呢?但另一方面,我能夠和他成為朋友,和他動過開腦手術大概也是分不開的吧!
我們相遇於我來PC任教的第一年,他坐在初二善課室正對著老師的坐位上,由於樣子可愛,思維敏捷,成績出眾,看起來有點驕傲.雖是男兒身,但卻名正言順地背著一個粉紅色的HELLO KITTY書包,又參加模特兒課程……哪來的自信呢?我覺得不可思議,打聽之下,才知道他是名列前茅的資優生.怪不得上課總能挑出我很多毛病來,我喜歡質疑問難的學生,所以我也特別喜歡他.後來他升讀初三,我們在路上偶有點頭問好,還稱不上友好,直到高一那年他入院動開腦手術,我們一伙老師去醫院看他……自從他動了手術,生活一下子由天堂跌到地獄,他開始喜歡黏著老師,希望在當中得到溫暖.大家都說他這動做法很不好,要放手讓他一個人走走,但我卻沒有刻意離開,因為我已經沒教他了,我不覺得自己仍是他的老師,自然也不會給他特權,我們只不過是分享悲喜的好朋友.我是那種喜歡獨處的人,很少主動約朋友逛街、玩樂,能夠和我長久交往的人,性格上都比我主動.所以我和他可以成為好友,並不是因為他動了手術,而是他比較主動走近我.但如果他不是動了手術,會願意去接近一個傻裏傻氣的老師嗎?如果他身邊盡是朋友,生日的時候,大概就不可能有讓羊豬老師參與的份!
得失無絕對,HELLO KITTY失去了很多玩樂的朋友,卻得到了很多患難之交;失去了原來的精明的頭腦,卻學懂了珍惜和體諒.我很想告訴他"其實你並不缺乏什麼,你只是比往日變得平凡了,很多人自出娘胎便很平凡,但平凡是福,平凡人自有可行的路!你說開腦後記憶力不好,其實羊豬自小記憶力便不好,我隨身帶著電子字典,因為我無法記住很多常用的字;我看過很多書,但沒有很多的積累,因為我無法把當中的細節準確地記住;我腦袋也不精明,總是丟三忘四……在出色的家族裏,我總是抬不起頭.我一直認為自己應該是教幼稚園的,因為我樣子和善,笑容可掬,一定受孩子歡迎,至少他們不會認為我很笨……記憶力不好令我失去很多,卻又令我得著很多.經常查字典,讓我的漢語拼音很強;無法熟記筆記,讓我比常人有更強的語言組織能力;無法記住名家的筆鋒,讓我擁有自己風格的文字;不精明的樣子,讓我更平易近人……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失,只要從容地面對,把它變成一種進步的動力,便能化失為得,情形就像我給你們看過那個圓的故事一樣.
去年夏天,HELLO KITTY終於面對現實,轉到一所學習較輕鬆的學校就讀.臨別的時候,他送我一個溫室培植瓶,說明書是寫日文的,我們都不會看,只好按自己的想法把種子投進漂亮的紅色瓶子裏.我說"你有空回來看呀!讓我們一起見證著它的成長!",但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種子卻沒有發芽.為什麼當天不找個懂日文的朋友指導一下再動土呢?為什麼要白白扼殺了那種子的生命呢?我很為自己的輕率而慚愧,我知道他一定會為此而感到失望.無情的人會乾脆把瓶子扔掉,悲觀的人會對著空瓶嘆息,而我是樂觀的羊豬老師,我等了半年,終於接受現實,拿著瓶子到街角的盆栽店換上了新的生命──直直的,油油的,有著一種不平凡的綠.我覺得新的生命一定比不能發芽的那些更強壯、更青綠!
每個人都是一個漂亮的瓶子,每個人都有"有心栽花花不成"的遺憾,不要扔掉自己,不要嘆息失去,要好好地運用自己生命的瓶子去做有價值的事.沒有要緊的事,天黑就不要回PC了,空閒的時候看本好書,寫些文字,到水塘走走,總比回來等待別人的慰藉來得有意義.家人不在的日子,你得學會獨立.那天你說要來我家過夜,我其實並不介意,但卻推說不方便,因為我不想你養成這種習慣.你必須明白,即使你動過手術,你仍然是個正常人,你要做一個正常男子能做的事,如果你連一個人在家過夜都辦不到,你將來如何生活?如何保護你深愛的女孩?如何養育你的兒女?如何照顧你日漸年老的雙親?
"我最喜歡找你聊天,因為你不會像其他老師那樣跟我說很多很多嚴肅的話……"在你生日的大禮上,以上的說話會不會令你生厭?我思考良久,還是寫了.那些嚴肅的說話都是肺腑之言.即使大家不說,就等於不存在嗎?與其逃避不如面對,那也可以真確地證明"我從來不曾可憐你,也不覺得你可憐!",我不怕說來年去那裡慶祝生日的話題,因為我相信,來年是可以預見的,而且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很多一起過的生日.
我們同一個月生日,我們同一個星座,我們都是粉紅色的小動物,我們都有不精密的腦袋……而我最希望你承繼的卻是羊豬老師樂觀的個性!
記於我和HELLO KITTY一起渡過的第三個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