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享受那種閱讀的孤獨感,離群的滋味,懷着某種優越,幾許自戀。……也許,是世界變化太快,潮流如風,書太擁擠,於是想回頭抓緊可與時間抗衡的一切,抵抗流行,一如歷久彌新的瓷器。
【《閱讀是一輩子的事》,彭蕙仙等採訪整理,天下文化出版社,2010年9月29日】
某雜誌記者相約我做閱讀訪問,感覺很是茫然,因為對於我這種自小有記憶障礙,讀了三十多年仍然水過鴨背的人,是不配談心得的。旣然無所得,憑甚麼堅持?我反問自己,然後,嘗試從自己的閱讀歷程中思考答案。
我
自小喜歡閱讀,因為那是家人唯一鼓勵我做的閒事。那些年,同學借我幾本《金電視》,被媽媽強行丢掉,後來我也沒堅持,一則覺得無味,二則家裏大大小小的書
架堆滿名著。我小學開始看四大名著,由簡要版到精裝版,遺憾永無法讀完《水滸傳》,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無法解釋。初中階段的我專攻五四文學,然後愛上了魯
迅,由沉迷小說開始,讀到詩歌、雜文、家書、情史……其實眞的沒懂多少,但樂此不疲,好像迷戀明星那樣。多少年來,我吿訴別人喜歡魯迅,是很沒面子的事,
因為大家都愛用政治去解讀他,令他成為一個僵化的“工具”。我一點都不喜歡政治,但喜歡魯迅,喜歡就是喜歡,無法解釋。
坦白說,閱
讀並沒有讓早年的我得到富足,因為思想另類,我何其孤獨。家人不再管束的年月,我如脫韁野馬,讀得雜亂無章,你問我覺得誰的作品好?寫了甚麼?我總是答不
出來,只記得殘缺畫面和籠統基調,直到遇上米蘭昆德拉。我身邊很少朋友喜歡米蘭昆德拉,大家都說我口味古怪,但有甚麼關係呢?喜歡就是喜歡,無法解釋。我
一直覺得米蘭很有魯迅的影子,不久前竟然發覺有人在做他們的比較硏究。
圍繞不同的美食走了一圈,我又回到原點。原來我的腦袋就是那個“瓷器”,縱然盛載量不多,但喜好給我注入了精神需求,而那正是思想價値的形成——如果思考生命是一輩子的事,我相信閱讀也是一輩子的事。
本文2012年9月28日刋於《澳門日報》新園地 "斷章寫義"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