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冰冷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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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異常冰冷的人,所以,一直希望找尋一雙異常溫暖的手。可惜,他不是!

他是冰冷的,由我第一天與他相約就知道——我們在網上相識半年,然後不約而同地去看一場舞台劇。儘管是相鄰,我坐在我的角落中思考,他坐在他的角落中大笑,笑聲像小王子那樣清脆悅耳,卻明顯沉溺於自己的世界。完場的時候,他走得很急,我想,一定有某朵玫瑰在某星球上等他吧。然後,我向他揮手,一如曾經被馴養的狐狸,依依不捨地送他,與他幸福的告別。

我準備把那堆一直想給他看的書,以郵寄的方式給他。其實我是明白的:“守望”的最終意義是“守”,而“望”可以站得很遠。他竟然冷冷地拒絕了我,“不好!那太沒意思了!”他在冷空氣中的回覆異常冷淡,及後卻燃起點點星火——“我本周買了舞台劇的票,鄰坐仍沒有人;下周要去的演唱會仍沒有伴……你到時候可以給我的。”“哦……”我始料不及,頓失方寸。

更始料不及的是,等不到舞台劇和演唱會,隔天,我們就約會了。站在亞馬喇前地的巴士總站,風吹得有點冷,而他來得有點遲,不,其實他沒有遲到,只是我早來了。“冷嗎?”他把自己很厚很厚的圍巾捆住我的頸,還有我的心。我暖得不能呼吸了,同時卻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你更冷吧。”我把圍巾還他,他冷淡地拒絕了,“我本來就冷,習慣了!”“哦!”我冷冷地回了一聲。其實“本來就冷,已經習慣”的人,不正是我自己嗎?基於同理心,我把自己那比較單薄的圍巾脫下來,說,“我們交換吧!”然後,空氣中揚起了溫暖的笑聲,以及我們共震的體溫。

“我們拍張合照吧!”我提議。沙灘很黑,而他自拍的技巧又很笨拙,最終只能拍下兩個黑影,彷彿只有兩雙閃亮的眼睛。不!還有他那閃着小王子般天真笑容的潔白牙齒。“我帶你去看我釣魚的地方,好嗎?”他提議。龍爪角的路太黑了,我下意識地拉着一隻溫暖的手,也許他也一樣,只見兩隻來自不同星球的手,在空氣中摸空了幾回,終於還是找不到溫暖的交點。也許,他習慣等魚兒自己上釣吧,如同我一直期待有人送來熱情的懷抱。

“今天真的好冷!”他說。兩個冰冷的人由黑沙徒步走到竹灣,怎麼可能不冷?然而,心仍是暖的——當你想起一個如此冰冷的人,仍然願意與你在冷風中並肩同行的時候;當你知道他明明家住路環,卻仍然願意趕去亞馬喇前地巴士總站出發的時候;當你了解喜歡垂釣的他,願意主動把你托在掌心的時候。

竹灣不同於黑沙,沒有廣闊的海岸線,海灣只是一個小小的驛站——供人和船休息的地方。我們的心停泊於此,可以抹走虛空的冷,樹蔭為我們擋住了寒夜的燈,然後,月色在石櫈的泥地上,畫下輕晃的連理枝——月光如黑夜的火,我們在火中取暖,他的懷抱仍舊冰冷,而冰冷的雙唇卻在我同樣冰冷的唇上鑽出了火……二○一五年最冷的一夜,我戀愛了。我依然是個異常冰冷的人,他也是。而我們卻竟然在冷空氣相互廝磨中生成了火。

思辯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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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摘自:《論語》第一章,作者:孔子的弟子及再傳弟子;創作年代:約西元前540年~前400年】

“尋求認同”是人活着最自然的心理需求,然而,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要得到別人的認同並不容易。心理學告訴我們,人受着成長經驗的限制,以及生活目標的不一,便會形成分歧,而解決分歧的最有效方法,不是爭論,而是尋求理解。什麼是理解呢?多數人認為,那是個相互游說的過程。

“我希望自己口才好啲!”

“我希望自己吵架叻啲!”

這是很多學生參與辯論活動的目的,也是坊間對辯論的泛印象,然而,針鋒相對之後,辯論真的就能戰無不勝嗎?非也。因為以言語壓倒別人容易,要對方心悅誠服卻很難,常言道:“為了場交,輸了個家,值得嗎?”所以,家不是講理的地方,至愛不是辯論的好對手。廿多年來的辯論生涯,讓我學懂的不是戰無不勝,而是明白到“理解”的真諦:“君子和而不同”,“理解”是並存而非同化,是尋求思考而非辯出真理。

“尋求認同”不僅僅是尋求他人的認同,更重要的是“自我認同”,西方心理學認為,自我認同不是相信自己永遠是對的,而是個體依據自身經歷反思性,從而形成自我意識。“自我認同”假定了反思性知覺的存在,也就是說,自我認同不是一個固定的答案,而是一個動態的發展歷程。

由此可見,“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人得不到理解而不怨恨,不也是君子嗎?)一語所強調的,不單單是守禮,更多的是一種思辯心法:如果,我們了解到分歧的形成和思考的流動性,我們便不會在意別人此刻的誤解,因為事實勝於雄辯,公道自在人心;如果,我們了解到分歧的形成和思考的流動性,便會明白此刻的執念仍具可塑性,對方的觀點將打開我們思考的盲點,從而完善自己。如果,我們了解到分歧的形成和思考的流動性,便會感恩願意給我們逆耳忠言的好對手和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