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豬未講園

讓孩子更好地參與掃墓,這不僅是每個家庭的口述歷史,更是讓孩子認識原生家庭及家人關係的重要途徑,對個人心理成長至關重要。

【摘自:〈清明掃墓的心理意義〉,澳門心理學會,二○二二年四月十二日】

“讓孩子更好地參與掃墓,這是每個家庭的口述歷史。”在數位時代,這話可以有全新的詮釋。上周我在臉書上靈光一現,想像離世後親友可以在“紀念號”上閱讀我的帖文。當友人建議將墓誌銘改為“羊豬未講園”(羊豬老師是我的筆名)並附上二維碼時,我失笑了!隨後卻覺得這荒誕的點子隱藏着無限深意——如果說傳統祭祀是讓後人“聽見”祖先的故事,那麼科技或許能夠讓消失的話語“重生”。

“以後掃墓不用帶香燭,只需手機掃碼!”朋友興奮地描繪藍圖:我的骨灰罈旁將嵌入專屬QR code,親友掃碼即可進入“羊豬未講園”頻道。AI會根據預先錄製的數千段影片,每月生成不同主題的特輯,從“祭祀模式理解家庭教育”到“孖O兄弟墓園探險指南”,甚至能結合時事推出“AI版羊豬談兒童文學”。系統還會分析觀眾留言,調整下期內容,“就像老師永遠在雲端開直播班!”這個構想,乍看似乎離經叛道,卻意外呼應了我對家族記憶的執念。

當年我們帶着孩子在墓園講古,何嘗不是希望故事能跨越生死延續?如今,若能透過AI剪輯技術,將生前錄製的教學片段重新混搭,甚至模擬我的語氣回答子孫的提問,或許比沉默的墓碑更能實現對“永生”的期待。

這計劃表面上看似可笑,卻賦予我全新的視角——祭祀的本質從不在於形式的新舊,而在於是否能觸動生者的內心。某日當後人掃二維碼,虛擬影像中的我眨着眼說:“別光顧着看影片,去幫羊豬的大頭貼美顏一下!”期望在那一刻,生死兩端的思念,能在笑聲中綻放。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s://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4/25/content_1827419.htm

星之童語

前路並不孤單,永遠有人正年輕,總會有人攜手同行,所以哪吒能夠不用回頭就知道敖丙站在身後。這是少年的默契,也是少年的心氣。

    【摘自:〈《哪吒之魔童鬧海》的十句台詞,後勁太大了〉,央視網,二○二五年二月五日】

“難道你還想改變這世界?”

“我想試試。”

這句來自《哪吒之魔童鬧海》的對白,就像澳門兒童文學協會誕生之夜情景的重現。我們圍坐商討時,有人問起“協會有資源嗎”,我望着眼前幾雙發亮的眼睛,不就是哪吒與敖丙背靠背抵禦天劫的畫面——“你有我,我有你,我們就是星河”。

這三年,我們將“零資源”化為創意的養分。結果我們並沒有成為別人眼中的“幽靈協會”,而是成為了活力充沛的孩子。創作吧,講故事吧,展覽吧,擺攤吧,大家都不絕響應。生命中有了缺口,才有機會接受別人的幫助,因為缺乏資源,我們迎來了更多合作機會,信念得以深入社群。

走過零資源的三年,我們開始擁有申請資助的條件,能不能自給自足,也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夠懷抱初心,願意成人之美,並在過程中不斷完善自己。我想,成長不過如此。

也許有人笑我們是“小兒科”,也有文友笑我“最叛逆”。但寫兒童文學的人怎能不叛逆?要敢把雲朵捏成獨角獸,敢教石頭開口說心事,敢在功利的現實裡守護無用的美好。

哪吒說“不知道天高地厚才好”,因為星辰本該懸在高處。當大灣區小學生的同題創作飛越港珠澳大橋,當孩子們筆下的燈塔水母照亮深中通道,我們知道:真正的兒童文學從不是溫室裡的花朵,而是帶着海風鹹味的星光。

三年過去,最珍貴的始終是那個在星空下的約定——要永遠做“不知輕重”的追星人,深信幼稚才是最高級的成熟,天真才是最深邃的智慧。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s://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4/04/content_1823156.htm

穿越時空的教養課

對孩子最好的養育方式,其實就是父母做一個溫和舒服、並認識到自己價值的人。父母更多關注自己,對孩子就沒有那麼多框架限制,父母對孩子好的那些行為本身就是自我價值提升的體現。

    【摘自:〈家庭教育的最大悲哀:一群不持續成長的父母在拼命育兒〉,二○二五年三月六日】

電影散場後,腦海中仍翻湧着成長的巨浪。作為接近半百的父母,或許已無法輕盈地“逆天改命”,但心中依然燃燒着育兒的火把。活動中,感性的媽媽被哪吒之母無條件的愛所感動;曾經的全職爸爸看到各種形態的愛,並從中感悟出因果;大學老師熱衷於討論成就與品格的關係;青少年導師則關注好孩子與乖孩子的差異……這一切,沒有嚴肅的會議或艱深的理論,只有一顆願意照亮彼此的心,順着各自的思路而行,用心感受,願意思考,勇於表達。這隔空研討的情景,正是我們自身成長的見證。

惠君醫生的一席話讓我深思:親子關係不應相互犧牲,父母應如兩株臨水照花的樹。若父母能活得舒展,孩子的枝葉自然會向光攀援。就像銀幕上的那位披甲母親,她指尖帶着沙場的塵埃,但始終向哪吒流露出春水般的柔情;而真正強大的父親則願意放下尊嚴與執念,承認自己的不足。為人父母最珍貴的修煉,在於讓自己的根深扎於泥土,讓舒展的葉片為孩子遮擋過分的陽光。

每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家庭教育並非專家學者的競技場,而是雙向奔赴的學習之旅。小組學習與腦力激盪,更能提升父母的覺察力與思考力,做到因材施教,隨時調整,當父母願意成為永遠的求道者,孩子終將成為照亮彼此前路的風火輪。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3/14/content_1818731.htm

人機筆戰新時代

  這計劃或許能引爆討論:演算法真能搞創作?當代藝術終究以人為本,工具不過是傳情達意的畫筆。

    【摘自:〈藝術家以人工智能創作,是工具還是合作伙伴?〉,撰文:孔祥威, 二○一九年三月十五日】

AI寫作工具悄然改寫了我的寫作日常。以往總把靈感種子撒在臉書,任朋友們發表高見甚至唇槍舌劍,最後收成文字果實。隨社群花園荒蕪,沙龍冷清成獨腳戲,AI倒成了隨傳隨到的聊天咖。每當腦海蹦出新點子,就讓AI模擬不同聲音碰撞,激出靈感火苗後親手捏塑初稿,最後再丟給它拋光打磨。各AI脾性大不同,像新歡DeepSeek文字漂亮得驚艷,混熟後才發現言過其實,反應慢半拍還常常斷線,終究沒晉升為最佳戰友。

有趣的是,AI偶爾會吐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創意暴走”。某次讓它潤飾詩句,竟把“指尖輕觸”魔改成“量子糾纏式肌膚對話”,活脫脫理科直男的浪漫。這類失控瞬間反而成了另類靈感彩蛋,逼我手動替AI的腦洞踩煞車。

這便利性倒是治癒我這“問題中女”的思考飢渴症。在不同AI來回串門子,耗時竟比獨坐書桌更多。經DeepSeek美圖秀秀過的文字,有時脫胎換骨到被虧:“AI代筆!”“修過圖,誰想發原檔?”我笑答。“不算詐欺讀者?”朋友挑眉。說穿了,工具就像滿巷的7-11,你會公告“本餐點使用微波爐”嗎?就像走路要一小時,騎Ubike十五分到達,誰會罵你偷步?

自AI崛起那刻,創作者總在焦慮被取代,不時發動人機競賽。何必呢?蒸汽機沒讓雙腿退化,Photoshop也沒消滅畫家。與其糾結人機高下,何不專注駕馭工具?畢竟真正該提防的從來不是AI太聰明,而是人類的大腦在科技溫床裡逐漸繳械——這場筆戰的勝負關鍵,終究握在握筆的那隻手上。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s://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3/07/content_1817211.htm

從哪吒看成長的勇氣

電影中“魔丸”的標籤沒有讓哪吒陷入自我懷疑,哪吒勇敢地正視,喊出“是魔是仙自己說了算”,找到自我方向,實現自我價值。“這樣的標籤就如同青少年成長過程中的外界評價,自我認同感能夠幫助青少年正視外界評價,全面地認識自我,形成積極的自我概念。

    【摘自:〈從《哪吒2》讀懂身份認同,如何讓孩子實現自我價值〉,資料來源:廣東省教育研究院,二○二五年二月二十一日】

《哪吒之魔童降世》通過“魔丸轉世”的宿命枷鎖,展現了青少年在社會符號下的認同困境。哪吒額間的魔丸印記是社會認知系統強加的,村民的恐懼和父母的憂慮使他被迫貼上魔丸標籤。初期,哪吒以“我就當妖怪給你們看”的叛逆行為來反抗,但在父母和好友的愛與關懷下,他逐漸尋回本真。當他對敖丙喊出“是魔是仙我自己說了算”,實質上完成了從“他者定義”到“自我賦權”的轉變。電影透過“換命符”和“天劫咒”的雙重設定,展示了社會規範中“要不成仙,要不消失”的選擇,而母親則以生命捍衛了孩子的尊嚴,呼喚自我認同的本質:無論你是仙是魔,娘都愛你!

這讓我想起兒童繪本《那隻沒有被染成金色的蝴蝶》時的情境。多數成人,包括我自己,都認為在逆境中遇險的小蝴蝶無法生存,但孩子們卻天真地相信:可以躲起來!要去休息!去看醫生!這顯示出悲觀和焦慮是成人社會化過程中的思想枷鎖。

《哪吒2》揭示了自我認同的本質:並非“我相信我能成為有用的人”,而是“無論如何我都有用,我不需要向世界證明自己的優秀”。希望電影帶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珍貴價值,也不必依賴電影的成就來證明。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2/28/content_1815690.htm

沒有被埋沒的光

方勵電影的最大價值,除了打撈歷史、與倖存者賽跑,最重要的是讓今天的人們看到了這些數字背後的生命故事,以及不同國籍和膚色的人在面對這一歷史事件時所表現出的共通情感。

    【摘自:〈里斯本丸沉沒:比泰坦尼克還慘重的海難為何無人知曉?〉,撰文:泉野】

30°13’44.42″N 122°45’31.14″E——舟山群島的冰冷座標,記錄着一九四二年里斯本丸沉船的歷史傷痕。當銀幕上八百二十八個名字在黑暗中依次浮現,這些在戰爭中消逝的生命,終於在導演方勵耗時八年、跨國追蹤的努力之下,抵押房產籌資拍攝,從深淵中打撈出光明。

這場“被遮蔽的屠殺”始於日軍將一千八百多名英軍戰俘釘死在船艙,結束於美軍誤擊未標識的戰俘船。八百多具軀體沉入海底時,舟山漁民划着舢舨衝破槍林彈雨,用方言呼喊“救人要緊”,在血腥浪潮中救起三百八十四位倖存者。方勵以冷峻的鏡頭剖析戰爭的荒誕:當殺戮者將人降為數字,旁觀者視生命如草芥,東極島漁民卻以肉身作舟,在末日圖景中劈開人性之路。

影片最鋒利的叩問隱藏於細節:英軍士兵臨終前禮讓逃生機會,倖存者後代跨越七十年時空,於沉船座標撒落花瓣的儀式。每個畫面都在質疑——若無人銘記,個體的苦難是否會永遠埋沒於深海?當鏡頭掃過鑲嵌珊瑚的船錨,那些被時間鈣化的悲劇,正隨水下攝影機的光束重新脈動。

方勵如同人類學家,執着於打撈記憶的碎片:從英國檔案館泛黃的戰俘手記,到舟山老人皺紋裡的救援傳說。這部成本五千萬、票房僅四千七百多萬的電影,或許在商業層面呈現失衡的狀態,卻為人類文明保存了至關重要的砝碼——善良從未被深淵埋沒。

正如銀幕上最終定格的救援者名單,那些曾被歷史抹去姓名的漁民,此刻以金箔般的筆劃鑲嵌在黑色天幕,成為照亮未來的燈塔。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2/21/content_1814315.htm

快樂不知時日過

 “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摘自:《蘭亭集序》,作者:王羲之】

話說在初十那天,我在好友群中發文祝大家“元宵快樂”,成為佳話。我自嘲“快樂不知時日過”,其實我記錯的日子豈只是“元宵”?我還經常忘記親友的生日,甚至假期。每逢有特別的假日,相熟的同事必定會提醒我“記得明天不要來上班”!以前,我會愧對自己的粗心大意,近年卻乾脆接受了,反而感恩這讓我“傻氣樂觀”的形象深入人心。或許,這正是快樂的真諦:不被繁瑣的日常所困擾,能夠在小事中找到快樂的瞬間。

蘇格拉底說:“做痛苦的人,不做快樂的豬!”我很敬佩蘇格拉底的為人,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多麼想回到古希臘和他來場辯論:我更想做快樂的豬!大家都說,如果蘇格拉底想快樂,他不會做哲學家自尋煩惱,但天知道他思考時不是快樂的呢?如果辯論沒有快感,他願意持續不斷地思考,並為心中堅持的真理而殉道?從心理學角度來說,快樂就是自我滿足,而不是以生活安逸作為衡量指標。豬生於豬圈,粗茶淡飯,最後都逃不過屠宰,哪兒會安逸?但牠滿足於此,不盲目縱慾,才得以活在當下。就如孔子所說“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同樣也不見得活得安逸。

在這樣的思考中,我發現了生活的另一番風味。當我不再執着於追求更高的標準和成就,而是學會珍惜身邊的一切,生活將會變得簡單而美好。快樂不知時日過,正是因為我在每一個當下都能感受到生命的脈動。

將錯就錯,我在元宵正日,完成了這篇短文。願大家不被繁瑣的日常所困擾,像滿足於當下的“羊豬老師”(我的另一個筆名),快樂自足。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2/14/content_1812885.htm

破殼而出的力量

如何把一顆雞蛋打碎?可以從外面打碎、捏碎,也可以讓孵出的小雞從裡面啄碎。從外面打碎靠的是壓力,得到的是食物。而從裡面打碎靠的是成長,得到的是生命。

【摘自:“喚醒孩子的五句箴言”,知心姐姐演講,第七屆家長大會,二○二四年五月二十九日】

人們常說“玉不琢,不成器”,成功需苦幹。筆者認為更重要的“刻苦”來源在於:如果人們出於自身渴望去追求成功,他們將全心投入,甚至廢寢忘餐。相反,如果成功的期望來自外力,則只會形成令人抗拒的壓力。真正的優質教育不是“學習內容艱深”,而是“鼓勵學習自主”。當我們觀察全球教育實踐,如芬蘭的森林學校讓孩子在泥濘中探索,硅谷的創客空間鼓勵青少年自主拆解儀器,這些看似隨意的教育模式,恰恰反映了生命突破限制的核心規律——真正的成長始於內在的覺醒。

如何激發孩子的內在動力?教育者需耐心等待,觀察孩子的興趣和潛能,並在適時提供支持和引導。這就像培養一棵樹苗,適合的環境能促進其茁壯成長。因此,父母不僅要提供知識和資源,還需創造自由的成長空間,讓孩子在探索中找到方向。父母也要適時退場,因為過多的幫助可能使他們喪失解決問題的能力。退場不代表不作為,家長可以創造良好的家庭氛圍:引導孩子思考目標和理想,幫助他們理解成功的真正意義。當家庭充滿支持與理解,父母的一句鼓勵、一個微笑,都是孩子成長的養分。

生命突破的意義體現在蛋殼內外微妙的力學平衡中,當教育者停止“打造”孩子,真正的成長才剛開始。這正是對“玉不琢,不成器”的當代詮釋:不是拒絕雕琢,而是讓每個靈魂成為自己的匠人,在自主探索中打磨出獨特的精神紋理。

文章刊於澳門日報: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25-02/07/content_181154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