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師德與言論自由

雖然州對公立教育的影響是有界限的,但教師在公立教育系統自由表達自己的意見和想法,受到憲法保護……法院在平衡教師的言論自由利益與學區利益的過程中,傾向於保護教師課堂外的言論自由。

【摘自:〈論美國公立中小學教師言論自由的保障〉,作者:皮蓮蓮(湘潭大學),中國知網,二○○九年】

在自媒體世代,人們都喜歡在社交媒體表達政見或釋放因政治事件所產生之壓力,教師也不例外。然而,因為背負育人責任,教師的言論特別容易觸犯不同政見者的不滿,致使其工作以外,作為公民的言論自由受到打壓,例如:某校家長因教師在其社交媒體中表達政見而投訴,某校校友因教師“涼薄仇恨言論”聯署舉報等。

人生於群體社會,言論自然不能完全自由,特別是當言論損害他人利益時,理應受法律制裁。然而,當中很多措辭卻存有灰色地帶,並出現多重標準,例如:把某族群比喻為黑幫或豬狗是理所當然的,但被指為昆蟲則具侮辱成份。因為昆蟲特別低下吧?又例如:大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是同仇敵愾,但口癢癢說“咁叻,不如買支AK47去掃射”的,卻是煽動暴力。

當然,為人師表者,謹言慎行是應當的,師德肯定存有不少討論空間,教師言論被評價無可避免,公眾覺得不滿去投訴和聯署等同樣受法律保障,但學校和教育當局是否有權以專業失德去責難或處罰老師,則在於其規章是否有明確的指示,如果沒有,那代表教師工作時間以外,作為公民的言論自由應受尊重。師德固然重要,但在毫無準則的情況下,以學校名譽和教師形象去扼殺教師的公民權利則於理不合。

和孩子談社運兩篇──此水不同彼水

和孩子談社運(一)

父母可以分享自己的價值觀,但不需與孩子爭論政治立場,以身教展示給他們何謂尊重不同立場……你可以告訴他:“我哋好難一下子分到誰對誰錯,每個人價值觀不一樣,但我哋都需要互相尊重。所以我哋同他人討論時,要保持理性及獨立思考。”

    【摘自:〈社會紛亂間,如何跟孩子溝通?(青少年篇)〉,POPA CHANNEL,二○一九年六月十七日】

鄰埠正鬧得沸沸揚揚,電視和社交網站充斥大量暴力和謾罵的影片,澳門人耳濡目染,很難不受感染。所以即使冒着“旁觀者請閉口!”的指責,自命為教育工作者的我堅持就議題發聲,希望給社會帶來不同的聲音,並提醒眾人,關心時事從來不是只關心自己城市的事。大人可以透過了解不同媒體的信息自行判斷,但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卻需要師長的引導,決不能等到出現彼此重大分歧或是孩子以身犯險時,才把責任推給社會。

從心智發展的角度來說,年幼的孩子未必能了解複雜的社會議題,家長可以簡單地說明雙方的訴求,告訴孩子是非對錯需要通過長久的了解和思考去判斷,以鼓勵孩子持續關心時事。青少年開始有自己的是非觀念,家長可以引導他們說出想法,並以開明的態度表達和接受不同意見,避免相互指責,更不應以強硬手段禁制孩子。

而無論持什麼立場,師長都應給孩子一個重要的信念:改變社會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生活是一種爭取和妥協並存的藝術,實不應以兩敗俱傷為目的。一如部分人提BE WATER的概念——沒猜錯的話,此語出自《老子》“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水的力量在於其純淨、輕盈和持續不斷,推動社會變革的歷程也一樣。

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19-08/02/content_1371422.htm

和孩子談社運(二)──此水不同彼水

 Be water源自於香港已故武打明星李小龍,意思是武者不被形式所拘,要像水一樣流動,既柔軟又剛強;既能適應萬物,又能匯聚為強大的力量。……“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此句引自專欄作家曾志豪)。

    【奉行李小龍be water哲學,中央通訊社,二○一八年八月廿二日】

早陣子,本人在專欄引用香港中文大學講師蔡子強對潮語“Be water”的解釋——語出自老子“上善若水”的哲學觀,但有讀者閱後卻提醒我:其實香港人口中的Be water出自李小龍。

觀其狀態,老子和李小龍所指出的水的形態和特質類似,李小龍的Be water的靈感很可能源自老子,但筆者認為兩者核心精神有異。李小龍的Be water強調對立,無論拳腳如何柔性,目的均是克制別人,以取得勝利;但老子的上善若水則不然——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強調的卻是與人為善,而非相互對立。兩者的不同引申到社會的思考,則不禁讓我想起村上春樹的名句:“以卵擊石,在高大堅硬的牆和雞蛋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那方。無論高牆是多麼正確,雞蛋是多麼地錯誤,我永遠站在雞蛋這邊。”毫無疑問,此話把人民和體制對立起來,因此,雞蛋面對高牆才會產生強烈的無力感,以致於除了絕望和對抗,沒有他路可選。

而上善若水的哲學觀則讓我看見另一種價值取向,那就是無論人的力量如何微小,也不應妄自菲薄,我們要像老子的水,不與人為敵,雖然水往下流,居處低下,但心意喜好沉靜,交往喜好仁人,言論喜好誠信,為政喜好安定,辦事喜好才能,行動喜好時運。當人放下敵對的意識,才能溝通和協商,達至互利共贏。

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19-08/23/content_1376346.htm

 

死水中的蛙鳴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聲。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這裡斷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讓給醜惡來開墾,看他造出個什麼世界。

【摘自:〈死水〉,作者:聞一多,《聞一多詩集》,一九二五年】

每年六月,我家的那株茉莉就開始盛放,因去年習得扦插法,我成功把植株一分為二。大兒子說,今年不一樣了,因為家中有了兩株茉莉花,但小兒子堅持說,那是一樣的,因為兩株茉莉花枝葉的大小和形狀沒變,花的形態也一樣。

兄弟倆爭論的過程,讓我想起了三十年前,老師給我們朗讀的新詩《死水》。老師說,詩成於五四運動後六年,曾經是五四運動中堅份子的聞一多由美國歸來,目睹國家情狀,悲憤書此。讀到“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聲”,老師忽然問“那死水的蛙聲代表什麼?”有同學認為那是人民絕望的悲鳴,而我則覺得蛙是作者在死水中看到的生機。……老師沒有給出標準答案,他只告訴我們,當年他與同學也曾經為此爭論過。

世上很多的爭論都沒有結論,因為你站的位置不一樣,判斷的標準不一樣,所得的結論也就不一樣。重要的不是結論,而是客觀現象的呈現,哪怕每個人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樣。兄弟倆不會忘記的是“媽媽喜歡在陽台種茉莉花的事實,並在當中得到了經驗”,而《死水》的蛙聲則告訴世人,“五四運動並未為當時的社會帶來起色”。

一百年過去了,三十年過去了,也許每一場成敗都無法給出一個標準答案,重要的是客觀事實的記錄。記憶是死水中的蛙聲,不管是悲鳴或是求生,都足以讓後人辨別是非、反思求進。

兒子的第一句新春賀辭

夢想是人生的主要驅動力,不分大小也無論高低,實踐過程與成功與否都不應該影響心中動力。

【摘自:〈追尋夢想     人生無齡〉,作者:陳亮恭,聯合報,二○一八年十二月九日】

談到新春賀辭,多數孩子第一時間想到的必然是“恭喜發財”,因為那可以得到他們最期待的回報:“利市來”。可是我家大少卻很奇特,他由有意識去祝賀別人開始的第一句賀辭是“我祝你夢想成真”,我好奇他這賀辭是從何而來,因為我並沒有教過他,以及他是如何理解如此艱深的語義。

“誰教你祝人家夢想成真?”

“沒有人告訴,我自己想出來的!”

“什麼是夢想成真?”

“夢想成真就是開心囉!”

“夢想成真就一定開心嗎?”

“是呀!做自己喜歡的事就開心!”

很難想像,一個未滿三歲的孩子就會思考夢想的意義,雖然我與今年十四歲的他重提舊事時,他笑說自己當時年少無知,胡言亂語。但是,他的童言卻給我展現了追夢的最大意義:夢想成真就是開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夢想是沉重的,如果執着於成敗的結果,夢想也可以是輕盈的,如果你享受自由放飛的過程。對很多人來說,夢想遙不可及,但我家三姊弟卻都實現了。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作家,妹妹的夢想是做一個演員,弟弟的夢想是繼承父業。在過程中,也許我們不一定符合別人眼中的成功標準,但我們勇於嘗試、願意堅持,喜歡工作、熱愛生活。一如澳門知名書畫家李得之先生創作的一幅名為夢想成真的年畫——一隻有翅膀的肥豬在天空快樂地飛翔。我把它放在辦公室最當眼的地方,藉此提醒自己,並在此與讀者共勉:

無論身體多笨重,永遠不要失去想飛的心,不要忘記飛翔的姿勢!

光的標本

 

一呼    一吸/如此遙遠/截開了我的肢體/隨日光飄散/化土    化泥/僅餘一行無字詩/默念……

    【摘自:《彳亍黑夜間》,〈雨和呼吸〉,作者:幽子,文聲出版社,二○一八年十一月】

我特別珍惜在網絡認識的文友,因為最初讓我們相交的不是身份,而是靈魂。

已經忘記和幽子在網上相識了多久,但記得我們正式見面是因為原創小說協會的朋友請我為《珍珠和沙》寫序,然後我用心地讀了書中的每一篇作品,並驚嘆於他的才情。我一直覺得,幽子應該是寫小說的,因為我喜歡他敘事的角度,然而Arthur Ng卻一直在寫詩。某天,我一如既往地在網上讀詩,並興之所至寫個留言,意想不到Arthur Ng竟然主動和我聊天,我們聊情感、聊生活、聊創作……忽然有一天,我發現Arthur Ng就是幽子,而且他告訴我他要出一本詩集……

“為什麼不寫小說?”

“也沒說不寫,只是此刻想寫詩。有太多情感想傾瀉出來!”

說罷,他給我詩集初稿,我在當中讀到了一個倔強的詩人在黑夜中來來回回。

“為什麼喜歡寫無題詩?這是我讀過最多無題的詩集呢。不可以給一個題嗎?”我笑他。他給我回了一句:腦洞太大,所以住了一個夜。

最後,他又重新整理了作品,再給我定稿。無題雖仍有,但彳亍於詩人預設的黑夜中,文字奇異地散發着似有若無的光。

“今夜的兩顆月亮/抱着紅玉回歸天空/從此沒收火把/不餘下一盞火種。”

我不是一個詩評家,無法在此完全解構和詮釋他的詩,但詩人鋪設的這段路,總算彳亍幾回。泥土沒有沾污那已經破舊的草鞋,而我竟在深陷的足印中留住了光。因為那獨特而青澀的靈魂在呼喚:

“每個人心中的/不完整的種子/蠢蠢欲動/尋找缺損的部分/渴求萌芽野火”

喜歡常辯辯

 

常辯辯不知道自己為何叫辯辯,只知道大家聽到了他的名字便發笑,因為大家會想起“便便”——不是常大便,就是常小便。辯辯對此也困擾了一陣,於是他回家問爸爸媽媽:“辯辯是甚麼意思?”爸爸說,辯辯就是喜歡思考,熱愛質疑;媽媽說辯辯就是能言善辯,口才和見識都好。每次談論到此,爸爸媽媽便爭持不下,像平日看新聞那樣說個不停。而爺爺總會笑說:“看!辯辯不就像你爸爸媽媽,有空就吵架!”

雖然爸爸媽媽和爺爺都有不同的說法,可是辯辯還是不明白甚麼是辯辯。由於筆劃多,每個辯字都有廿一劃,全名加起來共五十三劃,累死人了!讀幼稚園中班時,全班同學都完成了連線功課的時候,辯辯還沒有寫好自己的名字。

“反正左右都是辛,少寫一個也不礙事!”好朋友明明說。

“可在電子作業本中沒有這個字的選項呀——不如乾脆寫常言言算了!”辯辯把心一橫。

雖然辯辯已經騙過了電腦作業系統,卻逃不過老師的法眼。

“你為甚麼寫成常言言?”

“因為——我不喜歡常辯辯這名字。爺爺說辯辯就是吵架,我不喜歡吵架。”他不好意思告訴老師自己怕寫字。

“不會啦!辯辯不同於吵架。看!左右兩邊的辛是一樣大小的,那代表他們是在平等地對話。”

“甚麼叫平等地對話?”

“就是大家都可以聆聽對方,大家都可以表達自己。”

“不可以生氣嗎?”

“不是不可以,是不需要。因為辯只是想一起討論結果,就是不認同對方也不需要傷和氣!”

“但——辯字好難寫!”最後他唯有坦白告訴老師。

“是的,真正的辯也很難,有智慧的人才能做到啊!”

辯辯點頭稱是。五歲那一年,他終於理解了自己的名字,立志成為一個有智慧的人,告訴世人辯辯的意義。

 

文章摘自2018年12月25日的澳門日報

澳門人的“英熊”

    “人面對離別總會不捨,更何況死後遭人解剖”……任教解剖學多年的陳立基已簽署準備離世後成為 “大體老師”,笑言 “生前站着講書,死後躺着教書”……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對生命沒有反思,沒有活出生命的價值”,希望 “大體老師”不單是知識上的教導,更是生命的教育。

    【摘自:〈台遺體捐贈紀錄片作生命教育 港解剖教授:願死後躺着教學生〉,明報加東網,2017年9月10日】

    A:為什麼不為BOBO寫快樂的故事?

我:因為我覺得他很孤清,一點都不快樂!

A:其實黑熊本來就不是群居的動物,除了交配,牠在山林中也不愛結伴!

我:(呆了)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那些年,兒童文學的編輯以此勸諫我為您寫個快樂的故事,但我堅持不寫,因為我一廂情願地認為您的一生是悲涼的。直到您離去,我才遺憾沒有為您寫過一個美好的故事。您會生我的氣嗎?今天,大家都說,您終於離開籠牢投奔極樂,可有人冷漠地硬要把您變成標本。您會生他的氣嗎?

我知道,您或者會生氣,因為大家在爭相為您代言的時候,從來沒有誰真正了解過您。人們都說,把您變成標本是無情和不敬的,願“無情的人”死後也變成標本,永不超生。可是,您知道嗎?沒有人會把壞人做成標本,因為他們不配被紀念,也沒有人有興趣去看一具普通人的標本。所以,能夠成為標本的生物都是無私和獨特的,一如捐獻遺體給醫學院做教學實驗的“大體老師”。我們不需要都變成一個無私的人,但無私的人不應該被認為“永不超生”。所以,原諒我沒有代您高舉自由的旗幟,但我會感恩您的無私奉獻。英靈不在於肉體,無論如何,願您精神長存,而您永遠是澳門人心中的“英熊”。

用熱烈掌聲送別您

圖片引自新聞局官方專頁

三十五年來,辛苦了!希望你在天堂可以愉快地於山林裡徜徉,與當年曾陪伴過你的伴侶再續前緣。

    【摘自:〈BOBO已逝,誰來守護赤子之心?〉,作者:太皮,自己報,二○一八年十一月二十日】

那天,故事會隨着陽光遷移,圍繞您家門前走了一圈,大家都在興致勃勃地讀着您的故事,但熱鬧是他們的,您竟然幾個小時也不露一面,我就預感到您的身體大不如前了。未幾,就傳來您生病的消息,且翌日就離我們而去。在最感失落的一刻,我和當編輯的好友說:“不如為牠做個特輯!”她回答:“在文學版嗎?”我聽着呆了,因為您怎看也不像是嚴肅的陽春白雪,我以為您是屬於學生版的,編輯的回答喚醒了我:“是的!現在的孩子可能已記不起您,您是屬於我們那一代人的!”

您是和我同年來澳門定居的,但不同的是,我有家人,可以選擇到不同的地方生活和遊歷,而您卻只能一直呆在小籠子裡。每次我和弟妹去公園,必定先看其他動物,如:金魚、雀仔、馬騮仔……因為那邊比較熱鬧,您縱然會走路、游泳,卻總是感到孤單和冷清。聽說後來從北京為您找來了伴侶圓圓,但遺憾彼此沒法廝守。圓圓來澳不到四年就病逝了,牠曾經給過您愛和關懷嗎?沒人知道,我只知道自此以後,您的步伐比以前更沉重了。

兒子出生後,我們曾經計劃一起為澳門的小動物寫故事,孩子最後選了開開、心心,因為覺得兩隻熊貓一起更熱鬧有趣。而我後來為您寫了一個悲情的歷奇故事,竟然因為編輯認為格調不合荒廢了。

幸好,兒童文學作者們一直有書寫您的故事,在他們筆下,您永遠是睿智而快樂的黑熊爺爺——“只要不放棄希望,就一定可以再見光明。”(黃健威,《黑熊爺爺的往事》)今天,您終於可以離開籠牢,光榮退場,願您別後等到光明,容曾經在您身上找到快樂的每一個孩子用熱烈的掌聲送走您,並衷心說句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