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災難的生命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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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日追書生》

作者:王文華

出版社:天下雜誌

出版日期:2011年5月

天災人禍,乃世間常態。面對突如其來的地震,我們或許只想到血淋淋的場面和生離死別的悲哀,而本書卻給我們呈現了樂觀感人的一面。

“故事寫於九二年台灣地震之後,當時社會上一片愁雲慘霧,於是,我動筆寫下這個故事,希望人們可以從悲痛中走出來,勇敢地面對生活。”這是王文華在作品分享會的一席話,讓我對此書充滿好奇。於是,我馬上回家和孩子分享此作。讀著讀著,卻驚訝地發現,作品竟然是個“鬼故事”。

故事的場景是台灣一所不尋常的圖書館,館內有一個很奇特的規則:但凡讀者把書弄丟了,就必須擔任“值日追書生”的責任,把遺失的書找回來。主角崔書就是其中一個“追書生”,他在地震時不幸喪生,卻因為未還書不能離開人間上天堂,在圖書館老館長的勸說下,崔書必須找回被他弄丟的書——《滷肉張飛奇遇記》,才能和同在地震中喪生的爸媽,一起在天堂相聚。

為此,崔書回到過去,努力調查《滷肉張飛奇遇記》的下落,發現此書先是被媽祖廟廣場前的流浪漢搶走,後又被狗偷了……崔書為尋書上山下海、飛天遁地,先後去過老鼠國、狗狗的家、老黃馬上圖書館等都找不著。最後地震來了,崔書終於憑再次喚起的記憶尋回了書,並在千鈞一髮之際,通知家人往外跑,大大減少了災難的人命傷亡,雖然最後自己仍舊難逃一死,卻改寫了家人、朋友的命運。

單從故事大綱去看,主人公在地震中被壓死,並與家人生離死別,其實是挺悲涼的,但在作者筆下,卻是輕鬆奇趣的歷險之旅。作者彷彿要告訴孩子,每個生命都為完成自己特有的任務而來,如:崔書借了書,就必須有還書的責任。現實生活中,負責於多數的人都很辛苦,但沒有責任的推使,人就沒有歷練的動力,生命也就流於平凡空洞了。崔書正正是因為履行責任,才能經歷故事中的種種奇遇,並遺愛人間。人生在世,終須一死,名利、財寶、知識終究無法帶走,唯有克盡己任,成就別人,才能體現人活著的意義。而履行責任本身,也就是構成生命之樂的關鍵。

作為一本兒童中篇小說,這本書適合十二至十四歲的孩子自行閱讀,而作者王文華的作品具有深刻的時代性,以及獨到的生命感悟,絕對可視之為生命教育的教材,師長可以誘導孩子討論有關生命、責任、愛、死亡等話題,特別適合遭遇生離死別,需要治療創傷的孩子。

筆者的孩子年紀較小,大的九歲,小的七歲,則較需要父母在旁協助,由父母說書,或者導讀,都可以成為孩子接觸文字讀本的橋樑書,可啟發孩子培養閱讀兒童小說的興趣。本人採用為孩子說書的方式,以每天三十分鐘的睡前故事時間,讀了約一星期才完成全書。九歲的大兒子比較感性,知道主角於地震中身亡時,眼圈就紅了,但隨著作者輕快的筆調,他很快又樂起來了。故事末段寫到崔書救了家人,自己卻在地震中送命,我的孩子竟然也沒哭。能夠把多數人眼中的愁苦,諸如:天災、死亡、責任、償還等,寫成一首正面的、積極的生命讚歌,是此書最大的成就,也是我推介此書最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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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角度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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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的世界》

作者:高銘

出版社:亮光文化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10年7月

“精神病是世上最可怕的疾病,他們(精神病患者)是神憎鬼厭的,沒有人願意同情和接近他們……”我家好幾代都有親人患精神病,於是媽媽經常以此提醒我們注意身心健康,避免精神病家族史的宿命。和我最親近的一位精神病人是已故的六姨母,童年時,我和她一起寄居於外婆家……打開此書之時,想起她生前的種種,未免淒然。

本書作者沒有厭棄這群精神病患者,花了整整四年時間,通過各種渠道,如:探訪精神病院、公安部等機構,跟精神病患者進行近距離訪談,最後寫成了四十篇詳盡的訪談記錄。書中沒有艱澀的學術分析,沒有嚴肅的心理學理論,卻有著小說的奇情,詩歌的善感和散文的淡雅,足以讓人不能自拔地沉醉於哲學的海洋。

個人以為,全書基調上可分為三部分,分別是:世界觀的思考、情感的沉溺、正常與異常思維的反思。

其中,幾個精神病患者的世界觀令人吃驚。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位每天都很認真地蹲在草地上觀察沙石的婦女,她認為世間充滿了各種形態的生命,而很多生命形態,是我們人類所不曾認知或者沒能徹底認知的,如:螞蟻群其實是一個完整的生命形態,就像我們人類的身體一樣,兵蟻和工蟻是我們的手腳,蟻後則似我們的大腦協調著整個身體;另外,石頭其實也是一個生命形態,只因它們移動得太慢,人類才察覺不到。其實宇宙間任何東西都是有生命的,人們到外太空探索沒發現其他類型生物,因我們只能和相類的生物溝通……讀著讀著,我固有的世界觀開始動搖,且不懂如何質疑其邏輯嚴密的論證過程。而這些“瘋子”每天堅持觀察的行為,又不免令我想起天天拿著望遠鏡看天的伽利略,和坐在蘋果樹下的牛頓。

作為文科人,筆者略欠科學觸覺,因而更喜歡“情感的沉溺”部分。精神病者一般都是想多了,鑽不出來以致成病,但某程度上,他們也是比較專情的人。無論是幻想天天與已故老伴生活的老太太,還是能以顏色辨人的小女孩,都有著一份對美好事物的執著,那種對幸福的堅持,往往是朝秦暮楚的現代人所沒有的。在俗世中,多少生於幸福家庭的人因小事而輕生,而書中那個始終活於悲情的女孩,卻記住了唯一的幸福藍色,在期待雨天的回憶中存活。

對於熱愛思辨的人,如筆者,特別喜歡感受不同人眼中的世界,故迷上書中談及“角度問題”的篇章。那個“迷戀易地而處”的女孩,甘心一直被冠以“瘋子”的歧視,用心地感受世界,並斷言:“如果有天你看到我瘋了,其實就是你瘋了。”還有那群愛上思考的專業人士、科學家、甚至精神科醫生,都心甘情願地留在“瘋子的世界”中感悟生命。很多人批評此書把哲學瘋子化,但為什麼一定要把“精神病患者”冠以悲情色彩?為什麼“瘋子”必須是個永恆的貶義詞?或許又是另一個疑惑。

“想看到真正的世界,就要用天的眼睛去看天,用雲的眼睛去看雲,用風的眼睛去看風,用花草樹木的眼睛去看花草樹木,用石頭的眼睛去看石頭,用大海的眼睛去看大海,用動物的眼睛去看動物,用人的眼睛去看人……”合上此書之時,以上文字一直在我腦中盤旋,想起匆匆劃過我生命的故人,頓覺心平氣和,決意以此文獻給並不孤單的精神病人及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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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忘的詩 (圖: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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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聲會像小鳥似的回答我。

昨天,沉默了,無人能和的聲音,

樹林的談伴,已經把我們拋棄。

他化作給予生命的麥穗,

或者化作他歌唱過的雨絲。

世界上所有的花朵全都開了——

為了迎接他的死。但是,

一個謙遜地稱作地球的行星上,

馬上變得無聲無息。

【《詩人之死》,作者:阿赫瑪托娃,收錄於詩集《最美的詩》,江蘇文藝出版社,2012年4月】

那一年,詩人海子離開了,跟隨着他身後的,還有許多年輕的詩人。他們是以怎樣的心情踏出月台?又以怎樣的心情把身體獻給大地?我一直在想:血終究是灑向大地的,然而,染紅並不是最終的期許,推進才是──讓那一列載着夢想的火車,輾過了肉體,吸附着英靈,帶領着一代又一代的前行。

時光飛逝,一樣的喧鬧,喚不醒良心;一樣的燭光,照不亮征途──“樹林的談伴,已經把我們拋棄。/他化作給予生命的麥穗,/或者化作他歌唱過的雨絲。/世界上所有的花朵全都開了——為了迎接他的死……”每年的這一天,所有自命正義的人都沸騰起來了:那一點屬於歷史的深沉,可以把他們映襯得如斯雪白;那一點屬於光明中的黑暗,卻足以抹黑整個種族。

也許,詩人們曾經天真的以為,只要獻出了生命──回聲會像小鳥似的回答我。然而,悅耳的回響並沒有傳來──“昨天,沉默了,無人能和的聲音,/樹林的談伴,已經把我們拋棄。”現實的殘酷,足以毀掉很多夢想,於是,曾經的愛化成利刃,讓骨肉頃刻分離。

“世界上所有的花朵全都開了——/為了迎接他的死。但是,/一個謙遜地稱作地球的行星上,/馬上變得無聲無息。”海子走了,用自己的身體為幸福寫一首詩,傾訴路軌對大地的愛與堅持;年輕的詩人們也走了,用青春為夢想寫一首詩,表達對故土的一往情深。沒有人在意這些了,一如花朵的榮耀在於死人的獻身。

夢遊京城(圖: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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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京城

一、發光的水立方

夢遊在先祖懷中

期盼,吸吮歷史的甘露

京城的上空沒有水

都落下來了

都落下來了

凝固成無法流動的立方

在人民的頭上閃閃發亮

 

二、溫飽的飢餓

亮,溫暖了懷內那份便當

在微黃的街燈下

如不溫不熱的,火

 

影子張著眼

期盼圍牆內不滅的希望

安份,是溫飽的飢餓

蠶食著沒有影的月光

 

三、路燈的影

月光,成就了落葉的歸途

──不如歸去、不能歸去......

風在石上徘徊

拭得一腔熱血

卻融不掉黑夜的──冷

 

路燈唯有用它僅有的光明

留住了自己──

那曾在藍天中失落的影

 

四、虛空的風

影,如青藤

爬在老去的圍牆上

由翠綠到 深綠

由深綠到 暗黃

由暗黃到 焦黃

最後只能愛上,黑

 

圍牆依然是圍牆

圍住了生的幻想

青藤仍舊是青藤

留住了死的反抗

靜默的對峙 和 對峙的靜默

刮起虛空的風

 

五、夢中的仙人掌

風,在乾裂的空氣中蒸騰

嘴巴的封鎖留不住水份

喉嚨無力地呻吟

叫煥著耳膜的良心

聽不見了,水在雲的叫囂

看不到了,雲在夜的苦笑

公義是夢中的仙人掌

鎖住一切柔軟的可能

伸出強硬的刺

繼續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