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棉花糖(紫菱、無心合著)第一回

序      

今日駕車路經
軍營路段,有一隻好像未會行走的小黑貓呆在路中心,我停在前方,準備下車救亡,一個交警趕至,把貓抱到人行道,這時一個駕電單車的男人下車跑來,我問"你
丟了小貓嗎?"他說不是,我告訴他交警已把牠抱上行人道,示意他不用擔心,但他還無意離去,直到我幾分鐘後再次路過對面路段,男的還在四處尋找…當中
似有不可告人之事,令人神往,等我為他寫個故事吧!

2012年4月16日的一個"吹水"的留言,促成了這個故事的淵源。其實我當時是純糊混性質,並未想到紫菱文友真的坐言起行,他先執筆寫了一回,於是我隨尾附和……在文風上,我的深沉陰鬱與紫菱的鮮活跳脫,本是格格不入,但透過人物的角色分工,我們嘗試從不同的視角看世情,也帶出了不同的世界觀,這可能是本篇最大而又最有趣的化學作用。希望大家喜歡這個共同創作。

正文:第一回

遇見(紫菱)

,今年22歲,大學生;沒有什麼特長,沒有錢,沒有女朋友,喜愛動漫、打電子遊戲和上網…如果套用時下的俗語來說,我就是一個典型的宅男。但那晚的奇遇,不單改變了我的人生,更改變了我對我所生活世界的既有認知!

一切源於那個傍晚的一宗交通意外

“嘩!搞什麼呀?前面為什麼突然停車呀?
作為一個窮學生,我很多時都會在下午沒課的日子去做兼職賺些生活費,但通常兼職賺回來的錢多數都消費了在一大班「美女」身上,這些美女並不是真人的美女,
而是我最喜愛的動漫美女模型公仔,這個傍晚,當我駕著電單車駛過軍營時,我前面的那輛車突然急剎停下,我一個不留神就撞了上去!我立即下車察看
….被我撞上去那部車的受損程度!“媽的這次完了,「泵把」都爆了這部是BENZ”正當我呆望著被撞爆了的BENZ「泵把」、想著今個月甚至以後幾個月的兼職薪金都可能要貢獻給這部BENZ作為賠償時,我竟然聽見一把很溫柔卻表現得很焦急的聲音和我說“先生,先別理車的事吧!你可以幫幫我忙嗎?”我抬頭一看,一位身穿整齊行政套裝,樣貌高貴的美女,正站在我的面前。正所謂名車配美人,但在我的世界觀中,駕名車的美人通常都是很惡的沒想到我撞上了這位美女的車,沒被罵之餘還被要求幫忙。我還未想到如何回答,那美女竟然已拉著我,我不由自主的跟著她,這刻我心想,那美女會不會好像那些日本AV片內的痴女一樣先把我拉到車頭,然後將我推倒在車頭上,再壓在我身上給我來個法式濕吻….當我還在幻想時,她已把我拉到車頭,那把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喂!先生!”我立即由幻想回到現實她首先疑惑的望著我,之後就指了一下她車頭前的地下 “先生可以幫幫我嗎….就是這隻小黑貓了,我差點撞上牠我對貓敏感,所以你可以幫我拿走牠嗎….?”我望著她所指的方向,就見到一隻小黑貓就呆呆的坐了在BENZ的前面,當我與小黑貓四目交投,我心裡立即就泛起了這種感覺“嘩!媽的這隻貓真的很萌很可愛那雙圓碌碌的可愛眼睛就像動漫內那些超可愛的貓貓一樣
我走近小黑貓,牠沒有避開,精靈的雙眼一直望著我,貓我不是沒有見過和玩過,但今次其實是我第一次捉陌生的貓,所以難免有些緊張和動作遲緩。當我正準備用
手去捉牠時,牠突然以一個快得難以置信的動作就跳到了馬路旁的行人道上,如果我肯定自己沒眼花的話,那種快,如果要形容,那就像瞬間轉移一樣!我和那個美
女都看得呆了,但不論如何,貓已離開了。幸好,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好心腸的美女,那美女竟然說事件因她突然剎車而引致,更慷慨的說不用我賠償!之後她就開
車走了。這女人
有錢、心腸好加人品好還要是美女,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大陸,肯定又會有人認為她是炒作博宣傳
點都好,我這幾個月的工錢慶幸保得住。而那隻小黑貓,真的很可愛,我心想如果就這樣讓牠在這裡沒人照顧很慘吧。這一刻我竟然有想把牠帶回家飼養的衝動,於
是我就將電單車停在路邊,就向著剛才貓跳去的行人道上尋找。突然,有一種好像被人瞪著的感覺令我全身就像觸了電一樣在發麻的,同時,我的腦中響起了一把女
孩聲線的神秘聲音

“是你了,你可以幫幫我嗎?我可以給你力量呀

那真的太詭異了!我被那把聲音嚇得冷汗直冒,我不由自主的往前面一個方向看去我看到行人路邊一座大廈的門前,那隻小黑貓那隻小黑貓正用她那雙又萌又可愛的圓碌碌眼睛看著我,在那雙貓眼深處,泛著陣陣詭異的綠光,而那句說話,仍不斷的在我腦海中響起

回來(無心)

 1938
年,廣州淪陷了,我當時10歲,爸和我逃難到了這個到處充滿咸魚氣味的小島,人家叫她 "馬交",為什麼要叫馬交?我一直不清楚,但隔壁一個模樣奇怪的男
孩卻告訴我了,他說"馬交"是一種咸魚的名字,澳門最多的咸魚,我不知道他的答案是否對,反正我就相信了。男孩名叫JOSE,是個澳門出生的葡國人,我們
在不同學校唸書,我讀中文,他讀葡文,但他講粵語還講得比我們這種生於北方的小孩還地道。我生性孤僻,學校少有朋友,JOSE個性活潑,面皮特厚,像個小
混混,我們離奇地談得來。放假的時候,他就帶我四處逛,去教堂、碼頭、海灘。。。去所有有趣的地方。1945年,廣州解放了,爸要帶我回廣州去,離開前的
一個晚上,我們躲在一個充滿咸魚氣味的小村屋裏哭著道別,我把媽媽唯一的遺物──一塊陀錶留給他,而他也在我身體內留下了他的血脈。回廣州不久,我就發現
自己懷孕了,爸知道後很生氣,一直派人去找那小子,可他一家好像移民了,找著找著,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我臨盆了,"糟糕!小孩
頭位不對啦!"那是執媽的聲音。迷迷糊糊間,我仿佛回到了那個充滿咸魚氣味的小村屋,我和我的小孩,那個還沒有機會跟生父見一面的苦命孩子的靈魂,就留在
那裡了。小孩是張白紙,塵緣債不多,不久就接到通知投胎轉世去了,只有我一個孤零零的靈魂四處漂泊。

  已經66
年了,我一直沒有接到重新投胎的通告,土地公見我可憐,就給我一個提示 “娘姑,你凡心太重是不可以轉世的!還是去了心願,再世為人吧!”
“我有什麼心願呢?”我問自己──大概就是去尋回那個充滿咸魚味的小村屋,告訴我唯一的男人,我懷過他的孩子,而且一直沒有忘記他。已經66年了,也許他
已經死去,而如果他死了,我的靈魂就可以安息了吧,還有我媽那塊陀錶到哪去呢?我一定得把它找回來。土地公還告訴我,每個心願未了的魂魄都有附體的能力,
在陰氣最重的時辰、陽氣最重的地點,鬼魂可找一個生物附身,便可以用實體去做想做的事,見想見的人,但附體不能超過五年,否則靈魂就會長留在生物裏,直到
附體終老。在每天陰氣最重的時間,靈體附身後還可以運用其他法力,如:給人幻覺、變戲法等。我跟著土地公送的靈界指引回到那個叫"馬交"的小島,立即嚇了
一跳,島上的咸魚味沒了,四處都是高樓和閃燈,還有車流、人流不斷,跟以前認識的馬交簡直是兩個模樣。我到澳門土地廟報到,在鬼魂戶口中沒查到JOSE的
資料,卻見到一個相同的姓氏BOSCO。BOSCO的後人很多,其中有一個是當高級警官的,我覺得這人應該有能力幫我了心願,便決定要附在他身上。我查好
了他的資料,計算過他平常的時間表,並算出一個近五年唯一可以附身的時間和地點── "陽暦2012年4月19日,晚上7
:30,羅里基博士大馬路,軍營前地…"當天,目標人物應該會駕車經過那路段,我找來靈界的好伙伴,一隻初生小黑貓幫忙。當天,我按計劃行事,7:20
分,安排小黑貓躺在路中心,正好讓目標人物的車子安在我設定的方位,然後我便可趁機行動。怎料萬事俱備,卻中途殺出程咬金,一個駕電單車的傻氣男由於與前
車距離太近,車頭碰著了首先看到小黑貓剎車的BENZ,一個端莊大方的OL美女下車和他拉扯,原以為他們會把車移到一邊等交通警來處理,怎料女的竟叫他把
貓移走,並聲稱不需要他賠償,電單車男顯然魂不附體地看著OL,他們眉來眼去的便耽誤了我5分鐘。後來,電單車男動手把貓搬走,卻因為動作遲緩沒成功,貓
跑到另一邊去了,這樣又把原定時間耽誤了5分鐘。目標人物的車子沒按時到達預定範圍,我在一旁乾著急。路面因為貓所造成的交通擠塞已超過十分鐘,那男的還
呆在那裡看貓,這時一輛賭場發財車在我身旁衝過,氣流猛推,讓我失重地往前衝,一頭載進貓裏,糟糕!元神一下子就附在貓上。還來不及細想,我已在行人道上
了。之後,車魚貫而行,我眼巴巴地看著目標人物離開了。怎辦好呢?我應該先離開貓,等待五年後的良機,還是…我還沒想清楚,一個男孩已朝我走來,是他,就
是剛才壞我大事的傻氣電單車男,我不想跟這種人為伍,於是躱到行人路邊的大廈鐵門裏,但他沒有放棄尋找的意思…"喵喵~喵喵~你在那呀?"我聽見那電單車
男的叫聲,我本想跑掉,卻發現元神走不動,才猛然記起書中說 "假如離開了附體地,要一個月後,找到當天至陰的時辰才能離開。"唉…沒辦法了,事情既然已
發展到這個地步,反正現在也走不了,我唯有暫時利用這男孩吧。雖然很不情願,但我也被他帶上了電單車,他把我夾在雙腳間…然後駕著電單車帶我回家。現在,
我只能暫時作為一隻小黑貓,還是一隻被傻氣男收養的小黑貓,想起這壞我大事的主人,我深感氣結…


不老的傳說

    

    

潘彼得能敢於忘卻這個現實的世界,能永久從玩耍中表露一種永恆的快樂,能精通生而不長的神術,我們這般由生而即死的動物,在這裡遇着他的現身,大概總難免有說不出的感覺了。

    【《潘彼得》,作者:梁實秋(引自葉公超的序), 九歌出版社,一九九二年四月十五日】

    對
於“小飛俠的故事”,我有一種獨特的眷戀,所以即使情節屬意料中事,也願意購票進場,享受一刻的歡愉。一如所料,百老匯的音樂劇聲色俱佳,意料之外的是,
那個嘻嘻哈哈滿場飛的小子竟然是年過半百的老演員。中場休息的時候,朋友在場刋中發現了這則趣事——扮演小飛俠的是個奧運體操金牌選手,已育有四名子女和
四個孫子。之後,我特別留意這祖母級演員的一舉一動,仔細看去,發現她手臂的線條不夠結實,臉蛋的曲線略帶鬆弛,如果演出期間發生意外,相信受傷機率肯定
較大……為什麼不挑個年輕力壯的呢?我有一刻的不解,直到完場前的這片段:

    小飛俠不願意跟女主角Wendy回家,因為他不想回歸生活,不想長大。多少年後,他們重遇,Wendy已為人母,小飛俠邀她一起飛去奇妙島,但她飛不動了,最後由女兒代為飛翔……

    看
到這裡,我們已為人母的,有一種難言的激動,感嘆自己飛不起的宿命——自己還未飛到理想的高度,就得成就子女的高飛。而媽媽當年何嘗不是為我們放棄理想工
作,把飛翔的機會讓給我們呢?今天,我身為人母,就得承繼這無私的傳統,把成長的使命代代相傳。為了成就自己的一片天,身邊越來越多朋友選擇當小飛俠——
為繼續飛翔而放棄組織家庭。關於成長和飛翔彷彿成為一道命運的選擇題,然而,誰說過生命必須二選其一呢?是祖母的母親吿訴祖母,祖母又吿訴母親,母親又吿
訴我……追本溯源,其實是現實世界吿訴我們的。想到這裡,忽覺祖母級小飛俠的可貴。十多年前的學生每次見我,都笑我吃了“防腐劑”,其實,並不是我沒有
老,而是我沒有選擇放棄低飛——儘管手臂的線條不夠結實,臉蛋的曲線已經鬆弛。我會飛起來的,只要我相信。

老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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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一直在空氣裏延伸,愛

    如婆娑的細葉撑起天地

    見證人來人往

    從脆弱的諾言中看破愛情

    風沒有眷顧的晩上

    吹不走的思念沒有化作淚

    痛在空氣中生根

    放棄了自身的重

    無目的地飄……

    釋出氧

本詩2012
2月22日
刋於《澳門日報》鏡海版

南飛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南飛望着列隊而來的行人,想起了這詩句,這是她會讀的唯一的詩,五歲那年,爸敎她唸的。“什麼叫‘欲斷
魂’呢?”南飛不明白,爸讀書不多,大概只有小學畢業吧,“就是,就是……因為很傷心,比死還要難受!”南飛似非而是地點頭,一直都不明白“欲斷魂”是什
麼感覺,直到她爸媽死去後。全詩共有四句,她把後兩句忘了,甚是遺憾。好幾次,午夜夢遊故地,她就拉着爸問,爸笑了,張口讀“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
斷魂”,每每讀到要處,世界就安靜下來,像安在深海底,南飛看到爸在說話,卻只聽到“咚咚嚨嚨”的聲音,“爸,你大聲點、大聲點……”南飛不停喊、不停
喊,直到夢醒,枕頭濕了一片,到底是汗或是淚?南飛搞不清楚,就好像她永遠搞不清爸為何一去不回一樣。

    南飛生於湖南,她爸也是,還
有她爺爺、太公……,爸說,大伯叫南安,他叫南方,爺爺說那是因為湖南是個地靈人傑的地方,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故鄕。南飛家族都是當礦工的,幾代男丁不少
因病早逝,或是死於礦難,南飛出生那年,爸唯一的兄弟南安在礦井被活埋了,於是他幫自己的女兒改名為南飛,爸說,湖南地運不好,我們一家要“向南飛”,飛
到更南的廣東去找希望,像村裏的很多男丁一樣,去廣東找工作、賺錢、買手機、買家電、買汽車、建房子……南飛出生第二年,她爸就辭掉礦場的工作,到廣東打
工去了。

    前兩年,工作還算順利,南飛家眞的建新房了,她媽特別高興,還嚷着過幾年帶南飛去廣東團聚,再偸偸為南家添個兒子。為了省
錢,爸從不趕春運,每年都選清明時回家,順道去後山拜拜祖先,每每想起父母和兄長的離世,南家又沒生男丁繼香燈,眼淚就跑出來了。而他總是求祖先讓他出人
頭地,將來一家在廣東再生個兒子。可是,自南飛五歲那年清明,她爸就一直沒再回來了。那年夏天,一個叫南大山的同村兄弟到南飛家來報哀——南飛她爸沒了,
在馬路上被一輛大車捲走了,只帶回一盒骨灰和公安局的死亡報吿。南飛她媽聽着發呆了,她一直不肯相信丈夫死去的事實。“都沒去認屍呢,公安局不可能沒認屍
的,一定還活着,一定還活着……”她媽於是賣掉屋子,準備帶南飛千里尋夫,可還沒來得及計劃行程,就病倒了,且一病不起,沒一年,她媽也走了,臨終前把南
大山叫來,用最後一口氣說:“大山,你和南方也算是同村兄弟,尿布之交,我不爭氣,沒法照顧女兒,你就拿這點錢,帶我女兒到廣東去吧,做什麼都好,將來在
廣東找戶好人家,南飛生下來就得往南飛……”

    南飛就這樣南飛了,飛到了廣州,沒有找到死去的父親,卻落戶在一個充滿死人的地方,那
是南大山工作的地方,一個有錢人才住得起的墓園。南飛沒讀書,因為沒戶口,一天到晩跟大山跑山地,種樹、剪草、施肥、拾骨……南飛幫着小忙,有時衣衫襤褸
地呆在路旁,好心人會給她一個包子或是幾張零錢。南大山說,跟着他沒福享,但總比被人控制的小乞幫強。墓園山明水秀的,並不可怕,每有新戶入住,此處才會
罕有地愁雲慘霧。有一次,南飛看到一個六歲的小孩在墳頭發呆,許是死了家人,一位老者走到他身旁說:“哭呀!還不哭?”然後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敲打幾下,孩
子隨即嘩啦嘩啦地哭起來。南飛想起自己父母無聲無息地葬在後山,無人為他們送殯,自己也哭了起來。

    每年春秋二祭,墓園非常熱鬧,完
全沒有“欲斷魂”的感覺,大大小小有說有笑、高高興興地走到山上,祭品應有盡有:鮮花、燒豬、肥雞、水果……還有數之不盡的金銀、紙幣、以及爸一直想擁有
的手機、家電、汽車、房子等。想起自己父母年年清明一無所有,南飛覺難受,怪不得爸叫她南飛,這裡做人富貴,連做鬼也比較有福。每天黃昏,南大山會帶南飛
去打掃墓園,南飛便在火堆裏翻,每每尋得幾張完好的殘幣或是燒不掉的手機、家電、汽車、房子等,便拿回家收藏,準備有天回鄕給父母,南大山見了就笑話她:
“傻姑娘,留着也帶不回去呢!”於是着她在一個向家鄕的方位把東西燒了,南飛一邊燒着別人的餘資,一邊對父母說:“爸媽,南方眞好,飛為你們帶家電、汽
車、房子啦!”有一件事南飛一直覺得困擾,湖南叫“南”,廣東卻是“東”,為什麼廣東才是南方呢?為什麼廣東人比較富貴?地運比較好嗎?就這樣胡思亂想
的,南飛在墓園呆了十年。

    十八歲那年,她自個出去找工,在“髮廊”找了份“洗頭妹”的散工,未幾就給個廣東中年男人包養了,姊妹都
羨慕地說:“都是飛運氣好!當小二是有不好,總比呆在髮廊給賤男幹強!”男人都老了,氣力不好,喜歡叫南飛騎在身上幹,那個時候,南飛上上下下地擺動,就
好像駕着駿馬,衣錦還鄕……後來,男人眞的帶着南飛衣錦還鄕了。南家沒有近親,南飛只能為先人帶回應有盡有的祭品:鮮花、燒豬、肥雞、水果……還有數之不
盡的金銀、紙幣、以及爸一直想擁有的手機、家電、汽車、房子……

    南飛與男人坐在後山的墳前掃墓,感覺還眞幸福!南飛願意為身邊的老
男人當小二,除了因為他能令自己衣錦還鄕,最最重要的是,他是身邊唯一能吿訴她“清明”後兩句的人。那天晩上,男人撫着她的頭髮輕聲誦讀:“清明時節雨紛
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男人還說,“人總是要死的,送走了死人,我們還得活着,而人活在世,不過是為了找頓吃的!”

小說2012
6月1日
刋於《澳門日報》文化/小說

後記:

      “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於死亡而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引自《野草》題辭)世界上有一種卑賤,源自命運!為此,我寫下這故事……

      當社會上的人天天對準自己的同胞大罵"強國人卑鄙,無恥,下流,賤格,無腦,無禮……"時,想想自己有能力"公義",是因為你更高尚,還是因為你比較幸運?你絕對可以咒罵傷天害理的官商賊,但卻不應鄙視那些沒有選擇權地活在不幸的人,這是公義者最基本的良心!

讀進去與走出來

   

   
       你沒有悟性,你感悟不到,文字搞懂了也沒用,這就是有緣無緣。……讀進去後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就是被他征服了……不知不覺間,你成了他的奴隸,那你就完了。

    【《與魯迅相遇》,錢理群著,三聯書店出版社,二○○四年二月】

    上回談到我的閱讀歷程,特別提到對魯迅的偏好。魯迅是個喜惡極度分明的作家,讀者對他的評價大致也是喜惡分明的。有一個時期,我熱衷於辯論他的好壞,後來讀到在北大講魯迅專題超過十五年的錢先生的著作,忽感茅塞頓開。

    因
覺單一的閱讀未能開拓眼界,於是中學以後,我讀得雜亂無章,當中多為慕名而讀,讀得最多的要說是村上春樹,因為身邊喜歡他的朋友特別多。無可否認,村上的
文字是迷人的,但除了《1Q84》,其他作品都無法在我腦上留下深刻印象——書中描繪的世界的確品味超凡,但對於不懂追求生活品味的我,作品的思想境界便
難有共震。閱讀是很講緣份的,諸如托爾斯泰討厭莎士比亞,村上春樹不愛日本文學一樣——只要讀懂書中之事,評論言之成理便可,這是錢先生給我最大的啟發。
自始以後,我沒有再就喜歡哪個作家的問題爭辯了。我只和學生說,閱讀是講緣份的,但從不走近,談何緣份?嘗試去讀,才有機會愛上。

    去
除少不更事的偶像崇拜,我沒有停止閱讀批評魯迅的文章和言論,了解到他令人反感的原因,我明白作家個性上的不完美,但無損他給我的印象,正如錢先生所言,
要除下政治視覺,你才有機會欣賞眞實的他:很多人把魯迅奉為聖人,而我愛上的卻正是他的不神聖;大家只看到他經常質疑世人,而我看到的是他更敢於質疑自
己。我敬重他對卑微的憐惜——“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於死亡而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
唱。”(引自《野草》題辭),直到魯迅臨終,他堅持愛恨分明的同時,仍以平凡自居。每個人都有愛上和討厭任何一個作家的原因,但也得記住——原來作家也是
人,我們要讀進去,更要走出來,只有這樣,美妙的相遇才能眞實而感人。

本文2012年10月5日刋於《澳門日報》新園地 "斷章寫義"專欄

明月。月明--"無心賞月"序編

已經很多年未寫故事了,去年無心插柳地寫了一篇去 "筆匯",竟然登了,後來又在文學獎中得了小獎,於是立志重新起步,誠然,未知能否有力前行。小說寫的不是真實故事,但卻更容易敗露內心所思所想,我構思的故事一向比較陰暗,這使我更加羞於見人,曾經想過一直匿名寫,但後來覺得如果想改善,就得融入,要有人看,不怕被質疑,才有機會進步,最後決定展露人前。要繼續寫,對我來說最困難的一關是面對自己吧,從今天起,我要努力,我知道你們是會支持我的。送上我近年第一篇刋登的拙作!

月明‧明月

 

引言:

        那天,我在燈前翻著幾米的月亮忘記了,想起了她的背影,那樣清瘦和純淨;想起了她愛情的幻景──是明月下的月明,還是月明心中的明月!我是忘記了!

 

 

        明天是端午假期,月明一個人在家裏喝著悶酒,覺得胸口發悶,突然很想到外面走走,去哪好呢?夜店嗎?怕是格格不入,不想人家在背地裏笑話她 那個老處女!想起今早那個她一直很愛惜的孩子在背地裏笑她老處女,覺得呼吸困難,痛不欲生。

 

         回想當年,月明也曾經漂亮過,那些校園內的小男孩,誰不想和她說話?誰不想看她回眸?卻誰都沒有本錢過來高攀!那一年,月明孤身到杭州升學,遇上了大學裏卓越的研究生龍,那是第一個能夠攀得起她的人。於是某個月夜,龍在草叢中拿下她處子之身,他把她輕輕地壓在地上,輕輕地褪下衣服,輕輕地在洞穴內探索,然後猛力一推,一陣撕裂的刺痛伴隨著天邊高懸的明鏡,透著一種幸福的光芒.“龍在明月下得月明,太美了!"龍說。之後的幾年,龍嚐遍了月明的每寸肌膚,仿佛要吸掉她的靈魂一樣。

 

        月明大三那年,龍回歸寶島。離別前一天,是個明月高掛的晚上,龍在月下重溫了當年的美事,並說好了五年後去濠江迎娶月明。也許,外地的月亮不及故鄉明,半年後,龍像人間蒸發了,音訊全無,不久,便從朋友口中傳來婚訊,說是播下龍種了!播下龍種?他們雲雨數載,怎麼沒有龍種?好友問你給他了嗎?月明只是按著良心搖頭。在大學校園,同居是平常不過的事,但明月堅持沒到男生宿舍過夜,她那樣冰清玉潔,怎麼可以受污染?只要她搖頭,誰會不相信?想當年,埋沒良心地保住處子之名,今天卻竟成笑柄,報應也!

 

       自從失去龍,月明便失了靈魂,她一天到晚在想 一個在明月下山盟海逝過的男人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地離棄她呢?月明身體一天比一天乾癟,眼睛失了亮光,她的軀殼完成了中國文學學位,回澳隨意找了份教職。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月明年年都教這首詞,年年把酒問天,卻總是看不到青天。在老師的行列中,月明並不閃亮,她不會說笑,不穿華衣美服,只是安安份份地進教室自言自語。她知道學生並不喜歡上語文課,特別是她的語文課!她嘗試努力談笑,學生嘲弄她講爛gag”;她學著扮出威嚴,學生便背地裏拔掉擴音器和投影器的線路來作弄她。有一天,同事好心地說學生投訴你只穿黑和灰色的衣服,悶死了!你應該學學人家Miss Chan嘛,一個日本美少女的樣子,學生怎不天天盯著她…”我是來教書,又不是要當女優,你管我穿什麼!月明心中吶喊,卻沒有意欲辯護。自始,月明更沉默了,每天走進教室,她會望著最遠的一扇窗,看著藍天和小鳥說話,慢慢地,她自言自語的能力簡直爐火純青,最有趣的是,內地的觀課團總是對月明的表現讚嘆不絕怎能找到舉止如此優雅的老師?如果我是學生,真迷死了!,,他們其實是不知道,月明的確迷人,但只能迷倒像他們那種年紀的人!家人和朋友都著急她的終身大事,經常給她介紹男人,但當老師很忙呢,不是備課就是改功課,人家約了幾次都約不上,就沒下文了。有一次,媽媽很生氣地罵她年輕的時候也不去見人,你是不是準備成為博物館的雕像?月明不介意被嘲笑,反正那只在嘲笑她的軀殼!

 

       縱然欠了靈魂,日子還是一天天過,有一天,學生甲忽然熱情地說老師,你年輕時很美吧!其實你現在也很美,只是沒有人告訴你吧!月明一下子凝住了,臉上熱烘烘的,想起自己為學生一言難為情,覺得有點嘔心,但心裏卻是暖暖的。自此,上課的時候,她會偷偷看同學甲的反應。他是那種放浪型的孩子,上課並不用心,成績卻很好。月明每次看他,他也會微笑著回應,看得月明有點難為情,如是者,沉悶的課堂在月明的心中有了生氣。昨天是大考前席,同學甲親暱地走來問 老師,那課的問題好難,不考吧!,月明笑笑我不知道,你成績不錯,不用擔心吧!他沒趣地走開,月明凝神地看著他失望的背影,很是不忍!放學的時候,月明在厠格內準備離開,忽聞清脆笑語甲同學出賣美色失敗了,他說想不到美男計也不成,真是個老處女!哈哈!月明的血凝住了,眼中也流不出淚,只覺得全身乏力……直到笑聲消失在空氣裏,她整個人都失重了,彷彿在空中飄回家的……

 

       月明整個人都結冰了,只有酒精給她溫暖,今夜,無論如何,她都得到外面躲避自己。她披上外套,一個人上路,走呀、走呀……一直走到河邊的草地躺下,她閉上眼,空氣中飄來夏夜的芳草味,身邊的芳草輕輕地按著她的身軀,感覺像有一種輕柔的力量在她身上游走,由臉到胸,一直滲進下體的深洞…….忽然,一陣呼吸聲從耳邊揚起,月明打了個抖,向聲源望去,一雙眼睛同樣望向她呀!月明按著嘴,那邊的人只是淺笑,良久才開口說話你很害怕嗎?月明爬起來,按著心房搖搖頭。但她怎麼可能不怕?說謊罷了!男人仍舊淺笑不怕!不怕!我來睡覺而已,不會吃人!月明這才看清楚他的輪廓,國字口面,厚厚的雙嘴,畢直的鼻子,配上小小的眼睛,傻氣中帶點秀美。你怎麼會來這裡睡覺?哈哈,你不是也一樣來這裡睡覺嗎?還用問!“他們談著談著。還算投契。月明不好意思說自己來此地的目的,只是編個故事混過去,告訴男孩她做銀行文員,剛與男友分手了,心情不好來走走!男孩也隨意地說了個故事,大家都沒有追究下去,反正萍水相逢,也不需要查根問底。說著說著,月明睡過去了,直到天明,已不見男孩蹤影,有一點後悔沒有請教他的名,沒有交換聯絡的方法。

 

        如是幾天,月明每天都重回此地,終於一星期後,重遇了他。為了不讓他跑掉,月明這倘不敢先入睡,談著談著,男孩睡著了,她看著他胸脯的起伏,聽著均勻的呼吸聲,嗅著髮間青草的香味,很有親吻他的衝動。當然,月明不會做這種事!她只是靠近看他,彷彿在看博物館內的珍品一樣!好多好多個週末,他都來了,他們就這樣過了美麗的夜。忽然有一天,男孩說要走了,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月明忍住眼中的淚,可是明亮的月光出賣了她,男孩靠近她,輕輕地撥開她的秀髮,厚厚的嘴唇吸吮著她眼中的淚。明月輕輕地把身體靠近他,輕輕地褪去身上的衣服,緊緊地壓住男孩的身軀,男孩一下子失控了,彼此在草地上瘋狂擁吻,摟作一團。在熾熱的抽搐中,月明乍見天上的月,她想起"明月夜得月明",她在微笑中沉沉睡去……

 

        天亮了,明月消失了!月明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木納男人的臉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怎麼會昏倒在這裡?幸好有晨運客報警,否則死定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呵!"月明認真細看,身上的衣服絲毫無損,手中卻拿著一張寫著陌生字跡的紙條,裏面寫著“2010615告別,月明驚惶地問今天是什麼日子?,警察笑笑 今天615日,端午呀!”

故事刋於 "澳門筆匯"第四十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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